小說:
作者:沈碧瓷
更新時間:2018121222: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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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蘇氏送了冷面過來,“洗好了沒?”
練白棠起身開門,聞到股咸香的味道,胃口大開,接過托盤道:“多謝娘。”
蘇氏笑咪咪的看著他大口吃面,笑容越來越淡:“白棠,委屈你了!”明明是個姑娘家,那么多年卻只能男裝示人,一扮十六年,連親事都拖累了!
白棠笑了笑,原主在清楓潭中香消玉隕,委屈?滿腹冤屈才對。卻只能安慰蘇氏:“娘才委屈。”他見蘇氏眼眶又要泛紅,忙岔開話題:“最近松竹齋的生意如何?”
蘇氏剎時垮了臉:“還不是那樣,半死不活的!”
松竹齋是練紹達生意最好的一間書鋪。她與練紹達和離時硬討了過來。她破斧沉舟,直言練紹達若不答應,便魚死網破。誰也別想討得好去!
練紹達沒辦法,只能給了她,鋪子契主的名字寫的是練白棠。
書齋賣的無非是文房四寶與各色書冊。原先有練家的印書鋪子,出的書直接在書齋里賣,幾乎是無本買賣凈賺不賠。但她早已無法從練紹達那兒再拿到這樣便宜的書冊可賣,到別的地方進貨吧,還總是遇到各種不順利。
不用想,必然是練紹達做的手腳。
“坐吃山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練白棠連面帶料吃得精光,擦了嘴道,“我們得想個辦法。”
蘇氏訝異的望著他:“你有什么辦法?”
練白棠遞給母親一張紙:“上面是我需要的物件,務必幫我買齊。”
蘇氏看著清單,驚訝的道:“全套木匠的工具,梓木、梨木,顏料——”她瞪大眼,“白棠,你也想做雕版的生意不成?!”
練白棠搖搖頭:“練紹達什么也沒教過我。雕版印刷我是做不來的。”
練紹達明知長子是女兒假冒,稟承族規,自然是不會教他半點東西。他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真正的兒子,何氏所出的練白瑾身上。練白瑾甫出世,欣喜欲狂的練紹達便帶著他到作坊巡視,等白瑾五歲時,刻刀已經拿得和筆一樣穩妥了。
“那你要這些東西做什么?”
白棠溫和的笑了起來:“到時您就明白了。”
蘇氏皺眉道:“這些東西,可要花費不少銀子。尤其是顏料——”
千百年的畫作流傳至今依然保持著鮮艷如昨的色彩,一是靠紙質,二是靠顏料!古時顏料分礦物性和植物性兩種。朱砂、赭石、石青、石綠甚至金銀之色,皆是從石礦中提取,是以價格也相當的昂貴。
“銀子您不用擔心。”練白棠賣了玄鐵,三日后便有銀子傍身。“其他物件先幫我湊齊了。”
蘇氏見他胸有成竹,只好應道:“明白了。”
不幾日,蘇氏果然將一套木匠的工具,和幾塊木料買了回來。回來時,她掩不住臉上喜滋滋的笑容,白蘭見了,奇道:“娘,遇上什么好事了這么開心?”
原來前陣子何妙蓮的事兒雖看似完結,實際還在繼續發酵。八卦的鄰里興奮未消,回家后繼續將當日之事說道給家中男人聽,沒幾日,練紹達偷情妻子救回來的罪官之女何妙蓮,兩人如何勾搭成奸的陷害原配,逼得原配和離,最后還縱容何妙蓮上門挑釁欺負蘇氏的事兒立即傳了個沸沸揚揚!
過去不知事情真相的同行們立時對練家二房有了意見:什么玩意兒啊!害得他們還真以為是蘇氏的不對,在生意上各種刁難,原來竟是被練紹達和那賤人給騙了!
所以,當蘇氏再度前來購書進貨時,立時感覺到了春天般的溫暖。甚至弄得她有些受寵若驚了。
與此同時,練紹達的日子則不太好過。他心中責怪何氏:蘇氏的事兒都已經解決了,她還上門尋個屁事!現在倒好,被練白棠那臭丫頭一鼓腦兒的將舊事全扒了出來!害他最近出門,遇上熟人都不好意思招呼,連幾個平時要好的朋友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更因此事,他被兄長喚到老宅里狠狠的訓斥了一番。
“早勸你眼睛睜大些,那何妙蓮不是個好東西!你一意孤行!”練紹榮最見不慣二弟這樣為女色所迷的男人,“你告訴她,再敢給我們練家抹黑,我就將你們全家逐出宗族!”
練紹達生平最怕這個嚴厲的大哥,一時間嚇得連聲保證:“不會了,再不會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的教訓她!”
少不得回家訓斥何氏一頓,何氏自知理虧,小心翼翼的討好了他幾日,才將丈夫的心氣順平。可她好容易積累起的賢良之名,也在此一役中敗得精光。所有的應酬交際,要么被人冷嘲熱諷,要么直接被拒之門外!恨得她日日紅著眼眶,怨憤不已!
唯一備覺安慰的,是她兒子練白瑾一心一意的向著自己。聽聞自己受了蘇氏的委屈,白瑾好言軟語安慰了她一番。
“娘莫生氣。您現在是練家的正室夫人,蘇氏她們不過是妒忌眼紅,不甘失敗才造謠中傷你。這口氣,我一定幫您討回來!”
練白瑾年紀雖輕,一張臉長得頗為硬朗,與練紹達十分相似。他安慰好何氏后,在書房內呆了半個時辰,喚來自己的小廝,低聲吩咐了幾句。小廝立即領命而去。
白瑾面上滑過絲冷笑:世人羞辱何氏便是羞辱他!親娘是個忘恩負義的狐貍精,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名聲?蘇氏、練白棠,你們既然在后宅之斗中輸給我娘,就別再妄圖翻身!
三日后。
蘇氏興致沖沖的回到自家的店鋪,連聲叫道:“全師傅!全師傅!”
松竹齋的掌柜聞聲而出,見夫人捧著一摞包裝精美的小紙包,奇道:“夫人,您這是進了什么貨色?”
蘇氏掩不住滿面的笑意,壓低聲音道:“貢品薛濤箋!”
全師傅吃驚的瞪圓眼睛:“貢品?!這可是稀罕物啊!您從哪兒弄來的?!”
“說來也巧!”蘇氏得了練白棠賣玄鐵的銀子前往顏料鋪子買顏料。不想碰到一人在街角的攤子上賣各色箋紙。她瞥到一堆紙中有批箋紙十分的漂亮別致,深紅的顏色艷麗,杏紅的顏色柔暖,皆裁成小巧的長方形。她一見之下脫口而道:“薛濤箋?”
賣紙的年輕漢子憨厚的笑了笑:“夫人好眼光!正是薛濤箋!還是上等的貢品薛濤箋!”
蘇氏心頭狂跳!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詩箋之上。
薛濤,那可是古往今來第一傳奇的女詩人!
出身名門,淪落樂藉。在才子詩人猶如天上繁星的大唐,薛濤的才華依舊卓然出眾熠熠生輝。
在她雙十年華之際,因觸怒權貴被貶,經歷了一場不小的磨難。歸來后,她從眾星捧月、紙醉金迷的生活中驀然清醒,主動脫離樂藉,隱居成都浣花溪。
而立之年,她遇到了年輕俊俏、風流無鑄的大才子元稹。沒錯,就是后來始亂終棄崔鶯鶯,連鶯鶯嫁人后都要挑拔人家夫妻感情的大唐第一渣男!
但正是這場注定悲劇收尾的姐弟戀,令薛濤箋橫空出世!
一對才子佳人情到濃時,自然要寫詩相酬吧?
薛濤喜歡寫短詩,故而覺得現有的詩箋太長,寫起來即浪費又不美觀,于是在愛情的催使下,她親自設計詩箋的尺寸、選取花汁染料調色,改進染色方案。她喜愛紅色,詩箋便以深紅、粉紅、杏紅為主,青色為輔共十種顏色,人稱“十樣變箋”。故花箋雖自古有之,但自她起,由盛轉精。
薛濤箋面世后名燥一時,文人墨客嗟嘆追捧。尤其以浣花溪原產地的薛濤箋最為金貴。宋朝時,浣花溪的薛濤箋每年精練不過百來張,專供帝皇之家使用。宋覆元滅,那些深藏宮庭的珍品詩箋,也不知是毀于戰火,還是輾轉他家?
“不瞞夫人。這批薛濤箋是朝上某位大人抄家后流落出來的。徽宗皇帝的御用貢紙!”賣紙的漢子低聲道,“我運道不好,就分到這些!
當今皇帝的脾氣也是個陰晴難定的。時不時聽到朝中重臣下獄問罪的消息。蘇氏也沒起疑心,實在是這幾張詩箋太過漂亮!忙問:“這紙你怎么賣?”
漢子微笑道:“夫人知道它的價值吧?我也不出高價,每張十兩。”
蘇氏好歹在練家呆了這么些年,眼界力還是有些的。一咬牙,掏出白棠給她的銀子買回了男人手中所有的薛濤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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