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元宵,因婉娘出事而沉靜了許久的練家小院,再度熱鬧起來。白蘭煮了豆沙和菜肉兩款圓子端上了餐桌。豆沙餡兒的滾圓,菜肉餡的白白胖胖多了根尖尖頭以作區分。
白蘭在兄長的碗里灑了桂花釀,笑道:“這是我第一回釀桂花,哥哥嘗嘗可還對味?”
白棠微笑道:“讓婉娘也嘗嘗。”
婉娘神色微驚,旋即低下頭,默默苦笑:白棠還是猜出了自己的來歷!
輕輕舀了勺桂花釀拌在清水般的湯底里,甜香撲鼻,沁人肺腑。婉娘點點頭,對白蘭笑著比了個好字的口型。
白蘭抿唇輕笑:“哥,今晚上燈會,咱們可要去湊個熱鬧?”
“湊!”
“可惜咱家今年沒準備花燈。”白蘭惋惜道,“府尹的人特意上門問娘今年我家要不要放花燈呢!”
白棠楞了楞,腦子里一頓搜刮,這才想起,每年南京城的燈會都有場推舉燈王的比試。他一沒放在心上,二是牽掛著婉娘的事,所以壓根沒做準備。
“明年吧。”白棠心中微動。明年提前畫幾盞燈的花樣,做幾套成品,再做幾套簡便易上手的半成品,專供客戶自行組裝!越想越樂,做得做得!這筆生意肯定做得!
蘇氏正色道:“燈會好看歸好看,每年走失的孩子和出事的小姐,也不少。你們千萬小心。對了,”她看向白棠,“徐三也會看燈吧?你們跟著他走,準沒事!”
誰敢打徐三的主意是吧?
白棠連連表示母上大人顧慮周全。瞧向婉娘,微笑道:“婉娘也一起看燈吧!”
婉娘面色青白,眼底迅速泛起凜冽又痛苦的寒潮,她捏緊了湯匙,費力的搖頭:不,不必了。
白棠輕輕一嘆:三年前,蘇州織造局的那場大火,正是在元宵之夜燃起!
但是裘安再三確認過,火災當日并無織娘出事。所以婉娘并不是蘇州織造局的人。但她臉上的傷,一手織布的本事,又是由何而來?
他首先懷疑的是被革職的蘇州織造沈惟青。那場火災因為燒毀了御造之物令他丟了官職,幸好陛下念及他過往的功績與才干,只貶了他全家流放瓊州。但是,沈惟青只有兩個兒子,并無女兒。
白棠猜測,婉娘或許是沈家分枝的女眷,大廈傾倒,倒霉的當然不僅是沈惟青一家!
傍晚時分,白棠帶著精心打扮過的白蘭出門,街上已是車水馬龍,燈火闌珊。
全城所有的小吃攤和手藝師傅都匯聚在秦淮河邊,原本就熱鬧繁榮的秦淮河,今夜更是寶馬雕車香滿路,滿岸燈市蕩春煙。
白棠領著白蘭避開人群,尋到一幢三層小樓,門口的守衛見著他,躬身笑道:“練公子,您來啦!三爺已經在樓上等著您們呢!”
這幢小樓,正是秦婳買下開茶樓所用!趁著還沒開張,被徐三借來請朋友觀燈!
不是白請的哦,是要花錢買位置的哦!
至于這個主意是誰出的——白棠少不得又被徐三罵了回奸商!
奸什么商!白棠笑哼,等秦簡姐弟回來,還能分到筆意外之財,不是好事?
他將兩層樓的位置按好壞劃分,自然是河景位價格最高。徐三消息放出去沒兩天,位置就定完了!驚得他也顯出了奸商的素質:直呼白棠的定價太低!
此時樓內衣香鬢影,多是城內官宦子女結伴觀燈。一樓男客為主,兩樓皆是女眷。如果想要男女相個親什么的,三樓還有包廂可以提供。至于三樓最好的位置,自然是要留著自己人享用的。
白蘭跟在兄長的身邊,心里忐忑不安。行到兩樓時,已經聽到樓上的喧嘩聲:“裘安好本事!這個地方觀燈,真是絕了!”
“秦淮河盡在眼底。待會兒各家的燈也能看得清楚清楚!”
徐三享受著好友的吹捧,正要再往自己臉上貼金時,卻見白棠踏上樓來,他披著件深紫色的大毣,氣質清冷出塵,一雙斜飛的鳳目比之河畔明亮耀眼的燈光更光芒四射更動人!裘安只看得心頭一悸,再聽不見身邊喧嘩的聲音。
身邊的朋友相互交換了個眼色:那就是練白棠?!
咸魚翻身的少年,受陛下嘉獎看重。沒想到長得還真好看!
再看到他身后清純姣美如出水芙蓉的白蘭,諸人不由揣測:難不成裘安看中了人家的妹子?
“徐三。”白棠微笑道,“我可沒來遲吧?”
裘安回過神,不由上前接過他手里提著的燈籠,碰到他冰冷的指尖,皺了下眉毛,拉著他到炭爐邊道:“不遲。正好。”
又對眾人唬著臉道:“白棠的妹子年紀小臉皮薄,你們不許嚇到人家!”
一名比裘安大不了兩歲的錦衣少年眼珠子在白棠兄妹間骨溜溜轉了兩圈,沒摸到底,笑容滿面的道:“松竹齋大名遠播,今日得見練公子,方知裘安誠不欺我!”
“我什么時候哄騙過你們了!”裘安得意,對白棠道,“他是徐輝祖。”
徐輝祖?白棠大驚:“定國公?”
徐輝祖揮著手道:“什么國公不國公的。我這國公爺,是我老子用命換來的!你是裘安的兄弟,今后也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裘安冷哼:“少占白棠便宜!”
白蘭噗嗤一笑!這個定國公,還真有意思!
徐輝祖瞧著白蘭笑如云英色若春曉,心里癢癢了起來:這么個小美人,不知將來便宜了誰家小子!
“多謝練公子教誨小弟!”一名身材魁梧、英氣勃勃的男子向白棠抱拳道,“家兄說了,裘安自從認識了你,即明事理又懂進退,家母也老懷欣慰!”
白棠意外的瞧著不算英俊,但是男子氣概爆棚的男人,驚訝問:“徐嶸徐將軍?”
“嗯。我二哥!”裘安語氣中全是驕傲。
“久仰徐將軍大名!”白棠感激道,“阿簡這番能安全抵達蘇州,全靠將軍傾力相助!”
徐嶸爽快的笑道:“未來大嫂的事,責無旁貸!”
“那個眼睛長在眉毛上的,是英國公世子張伯忠!”裘安不爽的喚人,“行了,別裝腔作勢了,今日就是介紹你們認識的!看不起爺的朋友就別來蹭爺的河景房!”
白棠目光微瞬:張伯忠?英國公的世子?
張伯忠懶懶的向白棠點了點頭,淡聲道:“裘安看重你,你好自為知。”
白棠一把攔住眉毛倒豎的裘安,笑道:“世子是真心對你好,才會提點我。”
裘安收了怒色,也不知是在哄自己還是在哄白棠:“他就那脾氣,我們不跟他計較!”
張伯忠瞧著裘安的模樣,射向白棠的目光,更加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