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心悅病重之時,因夏王對榮耀將軍府的重視,已經派出了太醫院所有太醫前來;不過包括首席太醫在內的所有太醫,皆遺憾的搖頭,嘆息道,“這身體逐漸衰退之癥,到了如今,已是無藥可醫。”
榮耀呆呆的立在將軍府大門口,都未進入榮心悅房門一步;他知道,該來的那天總會到來,盡管知道這一切只是做戲,都是藥物作用使然,但榮心悅的身體衰退卻是真的,面色枯槁也是讓他心疼不已。
贏驥聽聞此事,為表對夏國的忠心,特意派了周祥瑞前來一瞧。只不過這一次,號稱蜀國第一神醫的周祥瑞同樣束手無策,號過脈之后,唯有遺憾的搖頭,又道,“這身體衰退之癥,若在早期便以最好的人參與鹿茸來補,尚可以救。但如今,榮公子五脈俱損,心肺已經衰退到了極限,怕是……撐不過今日了。”
望著榮心悅如今那唯有進的氣兒而無出氣兒的樣子,一干太醫也猜得到,他大限已至。加上榮心悅的身子本就比常人更加單薄了些,這會兒看起來,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陰霾一般,那是死人才會有的面色。
榮心悅如今覺得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侈,自打開始按照薛南燭的方法服用藥物之后,一直到前兩日,朱雪槿借國宴回來,將假死之事與新的藥丸交與他,一步一步,他走到了今天。或許在他失去呼吸的那一瞬間,便也是他重生的新開始;他可以與陽懿楠比翼雙飛,走的遠遠的;他們會找到一處山清水秀之處,那里沒有規矩、沒有條條框框在束縛著他們,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榮心悅并非榮耀夫人所出,而是榮耀已經仙逝了的妾侍所出;所以榮心悅這般,榮耀夫人倒是并未顯現更多的傷心——她尚沉浸在榮天瑞的死訊之中無法恢復,此時也無心情來關心其他人,盡管榮心悅也是一聲一聲的喚她“母親”;余下尚在榮心悅榻旁的,便是與太醫一般聞訊而來的陽和煦、陽玄圣,兩人面色復雜,一聲一聲的嘆息著,卻只是看著越來越衰弱的榮心悅,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么才是。
“榮兄。”朱烈不知何時來到了將軍府的大門口,與榮耀并排而戰,就好像他們每次戰斗一般,兩人向來都是齊頭并進,沖入敵方陣營,優先取得敵方大將首級。
“朱兄,你看,今日天氣不錯。”榮耀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與漂浮著的幾朵白云,幽幽的這般說著。
“榮兄,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朱烈這樣說著,如同往常那般,用力的拍了拍榮耀的肩膀;榮耀卻身子一歪,靠在了一側的門欄上,頭“duang”的一下,毫無預兆的狠狠撞了一下。這可當真驚著了朱烈,連忙上前攙扶,這才不至于讓榮耀沿著門欄順勢倒下去——曾經鐵血錚錚的漢子,如今看起來,卻像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這當真是讓朱烈難免唏噓。
榮耀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嘆息著道,“朱兄如何能了解,先失去長子,后失去次子……而這兩個兒子,都是我最最重視的……”榮耀說著,忽的捂住臉,四十幾歲的漢子,眼淚沿著指縫成行成行的往下流,身子忍不住的一直顫抖著,看得出,就算知道是假死,可是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身子一天天衰退下去,一天天受著折磨,他是如何的心痛,卻又無能為力。
不過好在,今日是榮心悅假死計劃的最后一日了。朱烈嘆了口氣,想要再如同從前那般拍一拍榮耀的肩膀,手抬起來,卻又放回了身邊,低了聲音道,“榮兄切莫傷心了,過了今日,心悅他……便能真正的活出他自己了,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一起。榮兄難道不想看到心悅幸福的樣子嗎?”
“就因為想看到他開心的樣子,所以連欺君……都不怕了,”榮耀平復了會情緒,用力的拿袖子抹了兩把眼淚,紅著眼道,“可是……心悅總也是我的兒子,要我看著他遭這些罪,我始終是太舍不得了。”
“人總要經歷些痛苦方能成長,”朱烈這般繼續安慰著,如今,除了安慰,他也做不到其他的了,“榮兄不是向來喜歡槿兒么,槿兒便是從小跟著我東奔西跑的,受了多少傷,看看如今,已經磨練成一個堅強的女子,不會輕易被什么打敗了。”
“是啊,雪槿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天瑞他……沒這個福分了,”念及此,榮耀忍不住又要老淚縱橫,抬起頭看了半天的天空,才把眼淚憋了回去,“雪槿可以因為天瑞的死,而為他拿下一國,這份情誼,若天瑞知曉,定是九泉之下也能安眠了。”
朱烈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不但沒起到任何安慰作用,還害的榮耀再度想起那些傷心事,這會兒倒的確是不知道到底說什么才是對的了。榮耀回過頭,見朱烈一臉矛盾又愧疚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道,“朱兄不必如此,我也于戰場這些年,生死早已看淡……只是輪到我兒身上時,難免還是心痛不已。沒關系,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榮兄能這般想,自然是最好的。昔人已逝,可榮兄必須注意自己的身子,萬萬莫要因為傷心過度而傷了身,夏國日后還要多多仰仗榮兄呢。”
聽聞朱烈這般說,榮耀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掌心嘈雜的掌紋,嘆了口氣,道,“我們終究是老了,還能為國奮戰幾年?”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年老力衰的千里馬,雖臥躺在馬槽邊,卻依舊激蕩著馳騁千里的雄心壯志。”朱烈說著,拍了拍胸脯,又道,“我們不過四十上下,尚不到‘老’的范疇,再戰十幾二十年,還是綽綽有余的!”
榮耀卻低垂下眼瞼,幽幽道了句,“可如今,我卻好像已經有六十幾歲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