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情竇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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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午的時候,王氏一家子便趕起牛車去縣里,因年里跟陳翠喜知會了,知道他們十五要來,陳翠喜早早便準備了好些吃食。
積德爹李良安也在屋里忙活著,他一年四季在屋的時候也不多,知道陳鐵貴一家子今個要來,早早便上酒樓打了兩壺酒,這會兒正放在爐子上溫著,他又去收拾年前回來時帶回來的特產點心。
陳翠喜瞅一眼日頭,進了堂屋,琢磨出聲兒:“一會兒寶珠娃兒他們也該到了。”又笑著瞧丈夫,“你也好些年沒見過她,今個好好瞧瞧。”
李良安嗯了一聲兒,他早從媳婦嘴里知道了寶珠去年來縣城開飯館的事,因他一年四季在外頭,跟陳家走動的少,從前并不怎么在意媳婦這個侄女,腦中只有一點她小時候白胖圓潤的印象,可畢竟也是在外頭呆久的人,走南闖北的見識的廣,倒沒有像旁人聽見時那般驚訝,只說寶珠娃兒是個能干的。
陳翠喜見丈夫木木訥訥的,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兒,盯著他問:“我說,今個讓你仔細瞧瞧我那侄女兒呢?”
李良安這才有些回過味兒來,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子,抬頭問她:“你是說……你看上你侄女兒了?”
陳翠喜呵呵笑著,“我哥跟我嫂子人又老實,寶珠娃兒我瞅著也喜歡去年在咱屋里,別提多喜人,天不亮就起做飯,屋里屋外的,收拾的利利索索,晚上還要給我燒洗腳水哩,哪找這樣好的兒媳去?”
李良安皺眉細細聽著,不時點幾下頭,“這樣說來,寶珠也是個孝順勤懇的娃兒,這門親我是滿意的,余下的你做主就是了。”又吸一口氣,抬著下巴問她:“光顧著聽你說,還不知道你兄弟咋個意思?”
陳翠喜嘆一口氣,“原想過些時候就去問,誰成想前些時候,也是我娘多事,要給寶珠娃兒說上我那三舅舅的孫兒。你猜咋的?大嫂當場就拒了,給娘一點兒臉都沒留”
李良安越發不解,“那還不好?既然沒說成,咱們才應該高興。”
陳翠喜瞪他一眼,“好啥好?我那嫂子,成日將寶珠放在心尖兒上疼,尋常人家我瞅著她還不樂意哩”
李良安想了想,“要我說,咱去提,倒也不至于說不成,咱屋里這些年過的不比你哥屋里強?寶珠在咱屋住著,跟你和娃兒感情也好,興許就說成了”
她連連擺著手,“不成不成,你想的倒美,這萬一要是沒說成,將來寶珠還咋在咱屋住?寶珠娃兒我是喜歡的緊,比親親的閨女還貼心,還想多留她在屋里住個幾年咧”陳翠喜嘆了一聲兒,一咬牙,“這事還是再等等的,好賴等積德考了秀才再提我哥必然能同意的。”又叮囑他,“先顧眼前事兒,一會兒我哥嫂來了,你可別亂說話兒,好生陪著”
陳翠喜笑著出了堂屋門,正要往灶房去,想到什么,步子頓了頓,就站在廊頭下喊,“積德,快出來,娘問你個事兒”
半晌積德在南頭廂房里回了一句,“啥事兒?我跟表哥對對子呢”
“都火燒眉毛了,還不出來?”陳翠喜笑著嘆,“成日就知道煩擾你表哥讀書”
積德這才繃著一張臉兒出了門,見陳翠喜站在灶房門口朝他招手,一張臉上春風得意,心里便有些莫名其妙,徑直走到近前兒,問:“娘叫我做啥?”
陳翠喜朝南邊兒廂房一抬下巴,“嘿,你這皮猴子,小聲兒些娘問你,你看你寶珠妹子咋樣?”
積德奇怪地瞅一眼陳翠喜,“啥咋樣?”
陳翠喜捂著嘴兒吃吃笑了好一陣子,才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腦門,“說你不開竅,還真是個愣頭子,今年都十三了,還這樣傻娘問你,你妹子長的俊不?”
積德張著一張嘴兒,半晌沒合住,臉上逐漸紅了個透,惱道:“娘到底想說啥”
陳翠喜咯咯笑的更歡實,好容易忍了笑,捏著積德紅彤彤的臉兒,“將來娶了寶珠當媳婦,成不?”
積德臉上又迅速紅了一圈,直紅到耳根子,一跺腳,“娘說啥呢我回屋去了”
陳翠喜拽著他不許跑,這才一本正經說:“今后對你妹子好些,別成日讓娘給你操心”
寶珠她們過了晌午才進了縣城,沿路買了幾個花燈,又去買了東西才往陳翠喜屋里去,今年備的禮厚,王氏娘前些個千叮嚀萬囑咐的叫他們一定要備了厚禮去謝,加上王氏在這事兒上本就心里亮堂,知道閨女在縣里做事,前頭多虧了陳翠喜前后張羅,以后也少不得麻煩她三姑,不說別的,自個屋有些錢兒了,對寶珠三姑必定不能摳門。
牛車在巷子里停了下來,寶珠麻溜下去拍門,王氏攏了攏頭發,也下了車。
老遠就聽著陳翠喜呵呵笑的聲音,她開了門,笑著推搡王氏跟陳鐵貴進屋坐,自個兒去牽牛車進屋,又喊積德和潤澤兩個出來招呼人。
寶珠姑父站在廊頭下,陳鐵貴跟王氏剛跨進來他便速速迎上去,“大哥大嫂,快進屋坐。”
陳鐵貴笑著往里走,“良安,一年里頭也碰不上你一回,今個咱哥倆可要好好聊些時候”
寶珠笑嘻嘻喊了姑父,他的步子頓了頓,視線在寶珠身上逗留了半刻,笑著嘆,“寶珠長得這樣高了,去年姑父一直不在屋,也沒照應上我娃兒”
王氏領著寶珠往里走,“良安這樣客氣做啥,翠喜可照應的好著呢”
陳翠喜也跟著笑,又催他們快些進屋坐著,等兩家人歡歡喜喜地進了屋,潤澤才抿著嘴兒最后進去了,立在門口喊他們,“爹,娘”
王氏瞪他一眼,嗔他,“真把你三姑屋里當家了小的也叨擾,大的也叨擾,成日盼著你們三姑不得閑是不?”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唯有陳鐵貴還板著面孔,他冷冷哼了一聲兒,撇過腦袋不看潤澤,跟李良安敘起了話兒,問他去年一年的情況。
王氏叫來積德,拉著他的手問他學業的情況,又笑呵呵塞給他一個小紅包,里頭裝了一百個錢兒,是她迄今為止出手最大方的一回,積德跟她也不認生,笑嘻嘻謝了,接了來一摸那紅包厚實,嚇得又推了不肯要。
李良安笑著讓他收下,“這娃兒,忒沒規矩,那是你妗子的心意,收著吧。”又轉過頭跟陳鐵貴說著,“原本去年夏個能回來一趟,誰知南邊兒發了大水,那一批貨全泡了湯。”
陳鐵貴皺眉聽著,不時點著頭問他,王氏也聽的入迷,打發寶珠幾個出去玩兒,“寶珠,去灶房看看給你三姑幫忙去”
因寶珠姑父帶來的海產,今個飯菜便極為豐盛,那些個帶魚跟海蟹的,王氏兩口子平日見都沒見過,寶珠姑父一邊兒吃著一邊為他們介紹,他專門講些天南海北的吃食,態度和氣,又將陳鐵貴兩個奉為貴客般招呼,這一頓便吃的十分盡興。
陳鐵貴喝了幾口酒,微微上了頭,口里便沒了禁忌,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數落起潤澤來,說為了他,屋里散盡了錢兒,早就不樂意他入學,他入了學,屋里少個勞力不說,一年學費就要一貫錢兒,加上平時買紙買墨,不知往里頭填了多少,說是錢兒花了,卻沒瞧見一分出息,整日讓屋里人為了他犯愁,讀那些個書能咋?比起潤生來,差了老遠
潤澤被他說的咬著嘴唇兒不吭氣,卻始終沒回著一句嘴。
陳鐵貴那樣說,王氏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心里嘀咕著,“娃兒三姑也就罷了,咋還能當著他姑父的面兒這樣說娃兒呢?”
正想著怎么打個圓場,寶珠姑父便接了話兒,“大哥這話也不能這樣說,論干活兒,老大是不如老2,可論起讀書,老2還能跟老大比?”又頭頭是道地開解他:“大哥別光瞅著花了錢兒,那是潤澤沒考上儒學吶,將來進了儒學里,學費可是一文不收,免了丁糧不說,國家每年還給著錢糧呢”
寶珠也搭腔,“是呀爹,將來哥哥見了官兒也不用下跪了”
陳鐵貴哼了哼,“自打他學了學問,長了本事,知道跟他爹作對了,潤生一個字兒也不識得,在屋里種著地,從來也沒惹我跟他娘不愉快”
王氏臉兒沉了下來,幾次想發作,礙于寶珠姑父在,到底忍了下來。
陳翠喜笑笑,問王氏,“他們男人家,就愛喝個酒,亂發個脾氣,別理的今個元宵,縣里有燈會,讓幾個娃兒出去轉轉的吧?不少字”
王氏想著也好,便打發幾個娃兒出去,瞅一眼潤澤,“你爹氣著你不回屋,話兒說的重了些,別放在心上,帶著弟弟妹妹們出去逛燈會去吧。”
潤澤恩了一聲兒,瞅一眼陳鐵貴,“爹少喝些。”這才起身離了席。
潤澤臉色有些蒼白,寶珠知道他一直介意著自己讀書連累了屋里,爹今個那些話兒說的重了,正是戳了他心中最疼處,想了想,便湊到他跟前兒,壓低聲說:“爹今個是胡說的,做不得準,上回爹在屋里喝了些酒,還直嚷嚷著想大哥了咧”
潤澤笑笑,吁出一口氣,“爹罵的好,我又怎么會跟爹置氣,只是想到屋里為我做的那些,便覺著自己十分沒用。”
寶珠笑笑,“現如今我也能賺錢兒了,大哥別有顧慮,放心去考就是,今年不中了明年再考年年都要供著大哥”
積德跟潤生走在他們后頭,聽不見他們耳語的什么,他有些無聊,便跟潤生說起縣里的燈會,“每年這時候都熱鬧著咧,到處掛著燈籠,有舞龍舞獅,唱曲兒的,雜耍的,滿街都是人,到了夜里還不散咧,咱們一會兒買了燈到橋頭上去往水里放燈,你們見過么?”
寶珠也被他的話吸引住,笑嘻嘻著轉過頭問他,“表哥,那燈是用來尋有緣人的么?”
積德被她瞧了一眼,想到這還是寶珠今個跟他說的頭一句話兒,忽然便想起他娘晌午說的那些,臉上便紅了,小聲說,“我哪知道,年年都是瞎放著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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