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滿園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去姥姥屋

古代言情

三月底,天氣漸暖,河面的冰雪徹底消了融,一場春雨過后,柳樹的枯枝在帶著些潮氣的微涼風中微擺搖曳著,掰下一枝細細瞧,枝節間儼然已經生了極小的嫩芽包包。

向陽的地方,三兩顆嫩草葉子已經破了土,一切都洋溢著春日的萬象更新。

這幾日雖日日晴天,可這個時節,早春的早晚還是寒冷的,王氏天不亮就起了床,披上一件襖子剛推開門,一眼便瞧見灶房冒著煙,火急火燎就往里頭趕。

進了門,果然瞧見大兒媳玲瓏正手忙腳亂地往灶膛里添著柴禾,一手舉著一根蠟燭,不停將另一只手里的黃紙點燃了往灶膛里丟。濃煙一陣一陣往門外頭飄,王氏被煙熏的稍稍退后幾步,眉頭皺的死緊,“快些出來,那些個活兒你且做不來著哩,娘做就是”

玲瓏應了王氏一聲兒,撂了紙扇就往外跑,扶著門框彎腰捂著鼻子咳幾聲,一抬頭,面上帶了些委屈,“今個起的早,想親手為屋里做一頓早飯。”

王氏嘆口氣,進灶房吹了吹灶膛里的火星子,又添了一把麥桿子,絮絮叨叨教她,生火是要放麥稈子的,直接放了柴禾哪能點的著?那些個蠟燭紙張貴著哩,潤澤在屋里,讀書寫字的都用的儉省,正面用了反接著用,好生的紙張就那么浪費了。

王氏心頭正心疼著紙張蠟燭,絮絮叨叨說了半晌,待火點燃了,從蒸籠里撿了六七個饅頭騰上。一轉身,見玲瓏還扶著門框站著,一張嘴抿的死緊,想起方才自個絮叨了半晌,也不見她吱聲,估摸著她多半想多了,以為自個訓斥她。嘆一聲,終究也沒去解釋,笑著拉起她往外走,“以后娘生火,我娃多看幾回也就會了,你寶珠妹子從小生火做飯娘也沒去好好教她,可不都是看會的?”

“比不得寶珠妹妹聰穎,原先在家中也是沒生過火的,娘從來也不讓進灶房……”話畢,轉了個身,順勢抽回手,頓了頓,朝南頭微一抬下巴,“我先回屋去洗一把臉。”邁著小碎步走了。

王氏愣愣應了一聲,原本還想著與她說,吃了飯收拾收拾往她娘家屋去,那笑容便僵在了嘴邊。暗自思量著方才的情形,覺著還是自個兒絮叨蠟燭跟紙的事兒讓娃兒不高興了。

玲瓏方進屋,潤澤正穿了衣裳下了炕,想想今個原本也是為了討婆婆歡心的,誰料到卻得了那么些句數落,臉便有些沉,順勢往椅子上坐了,面上仍帶了些委屈。

潤澤原本正要上院子洗漱,瞧她一眼,微微皺了眉,頓了步子,柔聲問玲瓏,你了?身子不舒坦了?”

玲瓏搖搖頭,嘆一聲,幽幽說著方才進灶房,想為爹娘做一餐飯,誰料……”她咬咬牙,語氣有些嗔怪,“那火就是生不著,娘進來了,說了幾句……”話畢,一抬頭,細細去瞧潤澤面色。

潤澤順著窗子縫兒朝外頭瞧一眼,見灶房冒了些煙氣,他娘已經做上了飯,便笑著嘆一聲,上前去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又寬慰著,“孔孟有云‘事孰為大,事親為大’,爹娘養育了那么些年,咱們做兒女的,就是給爹娘說上幾句也不用放在心上。”末了,深深吸一口氣,“我你從前在屋里的情形,如今……是我虧待了你。”

玲瓏見說的頭一句話,心里便不是個滋味,暗自嘆息一番,勉強露了個笑,站起身接來茶碗,抬起一只袖子掩了口唇,輕輕啜一口,這才開了口說虧待不虧待,已經嫁了來,便是你屋人。”頓了頓,眼里蒙上一層水霧,“除非你母親一樣嫌棄我不會做活兒……”

潤澤無奈嘆一聲兒,輕輕拉上她的手,“你必定是誤會了,娘又會嫌棄你,多了個識文斷字的好,爹和娘高興還來不及。”

玲瓏羞的速速抽了手,嗔怪他,“大白天的……”一轉身,徑直去外間洗臉,水是前一天夜里打好的,她力氣小,從前在屋又有丫鬟伺候著洗漱,他這幾日每天夜里都提前打了水進屋,想想這樣細心,心頭還是甜甜的。

出嫁前自個就考慮到了這一層,婆婆畢竟不是自個兒的親娘,又是個村婦,將來嫁進來,少不得生出些不愉快來,那樣敦厚正直的性子,必定不會站在自個兒一邊,他讀了圣賢書,最是重孝道,又能明面里叫他為難?她娘說的對,好些事兒絕不是單憑逞強就成的。想到這兒,她稍稍緩和了心緒,瞧對自個的細心體貼,也是極喜愛的,若能熬到分家那日,將來總算熬出頭了罷。

早飯時,王氏見玲瓏面上倒也和氣,這才稍稍安了心,跟她說起一會兒飯畢了帶著她到娘家屋里去一回,說是寶珠前幾日傳來信兒,年后起鋪子生意便紅火,人手吃緊,忙時一點也顧不來,原本想在縣里招倆工,偏生娃兒想起他小舅前年曾在縣里的餐館里務過工,專程托自個兒去問問,今年若還去,就上娃兒鋪子去,好賴是自家人的鋪子,不必去瞧旁人臉色。再來,新過門,成親那日也不過草草見了一回,今個正式帶去給她爹娘敘敘話。

飯后,潤澤自顧去潤生屋里念書,玲瓏也回房,說是去準備些給姥姥姥爺和舅舅妗子們的禮,王氏笑著讓她準備個幾尺布的給幾個弟弟妹妹就成,旁的不必去鋪張,她姥姥家人原也不講究那個。

她回屋不大會兒,便從箱子里收拾出七八卷子布,喚來王氏一塊合計著挑幾樣好看些的去送禮。

王氏一瞧,布料不是極為厚實的純棉花布便是緞子布,當中還有一卷子上好的綢,瞧那陣仗,比年禮還厚,忙去搖頭勸她不用帶這么貴重的禮。

她卻笑著搖頭,“該出的禮節自然得出,寧可自個吃穿簡樸些,也不愿在這上頭儉省。”瞧一眼王氏,柔聲道娘的家人,自然不是外人,禮厚些也是應該的。”

王氏本還想勸她些過日子的道理,見她說的那樣執意,便也暫時打消了念頭,兒出手大方,又寧可自個吃穿簡樸,心里說不上高興不高興的,只得寬慰自個,總比那扣扣縮縮的兒媳強。

陪著她一塊挑了三樣兒王氏便不肯再去挑,說是這樣的禮,已經算極厚的,這三卷布料一并帶去,她姥姥屋今年一人做一身新衣還有余哩

玲瓏捂著嘴兒呵呵笑,一瞅王氏,“娘這身粗布衣裳也該換換,待過幾日也去給娘做幾身,換了新衣裳,整個人也精神許多。”

王氏端起茶碗喝幾口,伸出手背抹抹嘴,笑著搖頭嘆,“我娃是在縣里長的,娘這一身當然瞅著不大習慣。可這些年下來,爹娘若不儉省著來,潤澤讀書的紙墨錢兒又從哪出?”

玲瓏笑一下,又進廂房去取了幾大盒點心,王氏一瞅那包裝便知是縣里點心鋪子買的好,少不得又一陣勸說,玲瓏只說是頭一回見的長輩禮,少不得。

王氏便也沒去堅持,只說將來再去時,萬萬不搞這樣大的排場。又笑著去院子里牽騾子,這頭騾子還是玲瓏屋陪嫁來的陳家的,趕路比牛車不知快上多少,她利落地架好車,套上繩索,又進屋去搬布匹,收整妥當了,見玲瓏仍坐在梳妝臺上描眉,笑著在心里嘆一聲,忒講究,她寶珠娃兒從來不涂涂抹抹的,還不是一樣俊?

到王氏屋里時,王李氏正跟兩個兒在院子里曬太陽,見王氏領著外孫進了門,喜的下了臺階去迎她們,笑著拉著玲瓏的手往屋里走,一路問這問那。

玲瓏面上淡淡地笑著,一一去答李氏的話,王氏兩個弟媳早聽說大外甥長得稀罕,屋里又是書香門第,也都放了手里的活兒進屋陪著瞧稀奇,畢竟縣城姑娘平日是和她們八竿子打不著邊兒的,對這個大外甥好奇的緊。

聊了不大會兒,她們見吳氏談吐文雅,就連喝口水也掩了口唇去抿,末了,還用帕子細細去擦個嘴,各個在心里贊著大外甥取了個好兒,那秀氣勁兒,一張嘴兒就跟農村閨女不一樣,見識多著哩,連喝個茶水也能說出許多門道來。

今個禮重,她娘心里樂呵著,王氏見兒跟她姥姥聊的正好,兩個弟媳連嘴兒也插不上,兒媳這樣給自個長臉兒,喜的便合不攏嘴。自打為潤澤瞅上吳氏,一直到他們成親,覺得當爹娘的順了的意,替他感到高興,而今個,還是頭一回是為自個兒而感到由衷歡喜的,縣里閨女雖說嬌慣些,可讀過書的談吐氣質終究跟農村娃兒不一樣,作為婆婆,這多少讓她覺著面上有光。

聊了好些時候,話題才回到王氏今個來問的話兒上頭,寶珠二舅今不在屋,王氏便將這事兒跟她娘和二弟媳說了說,她們支支吾吾的,半晌才說老2去了縣里務工。

原王氏娘家屋里寶珠去年買鋪面花干了錢兒,就那樣,還是跟人合伙的,將來賺的錢兒也是要分給旁人的,到了今年年后,老2去縣里務工,便悄摸地去了,沒敢讓王氏,王氏的困難,生怕王氏因著面子過不去叫他去寶珠鋪子里,娃兒自個都那樣艱難了,當舅的咋好去領外甥的工錢兒,那事他是不干的所以一家子商議過后,便也沒跟王氏吱聲。

王氏氣的當下便黑了臉兒,不住埋怨她娘,說是都上了縣里,要去咋還不去自個屋的鋪子,二樓現下還空著,吃住都方便著,就是帶上招娣跟她哥幾個一塊去也是夠住的,噢,合著去別家瞧眼色都不去他外甥跟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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