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殊寵

第四十三章 天河

沐蘇一時有些怔忪,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時候她因沐家被抄僥幸逃脫,隱姓埋名藏在市井之中,想要找人從大牢中救出父母。當時周燮不肯見她,如今再想起來,應該是明王拿住了他和沐家的一些把柄,讓周燮不能見她。

她走投無路,風鈴又因投食物被人打死在街頭,她抱著風鈴的尸首在街頭痛痛哭,是薛天河出資葬了風鈴,還接濟她一百兩銀子。

為了這個恩情,在后來明王倒臺,薛家失利的時候,她拼死要保薛天河,致使燮王跟部下非常不好交代,也惹得很多人懷疑她的立場。

雖然到最后薛天河保住了性命,但仕途卻已無望,她私下里曾找過薛天河幾次,薛天河也不愿見她,讓她頗有些里外不是人。

此刻,沐蘇心想,若在薛天河上“明王”賊船之前與他認識,應該有法子避免他與周燮為敵,那以后的事也許會有挽回的余地。

想定之后,沐蘇對周燮說:“薛家是書香世家,傳家百年、門生滿朝。他們之前從不干涉朝政,但因為薛王妃的緣故,使得薛家卷入了黨爭之中,我相信薛家內部一定會有不同的意見。這個薛天河,據說是薛王妃四叔之子,而那位薛四爺,當初是反對與明王聯姻的,所以我想,能否撒大網捉小魚,先從這個薛天河入手,慢慢查清楚薛家內部的情況,最好能讓薛家繼續保持中立,不要為明王的個人私欲出太多力。”

明王當年求娶薛家之女時,的確頗費了些周折,薛家的老大人是翰林泰斗,一向清高,的確不愿意與明王聯姻。但老大人年歲已高,后來薛家由薛王妃的父親,大學士薛文治當家,他一力促成了與明王的聯姻,這才形成了當今的局面。

周燮思索道:“你這個想法雖好,但做起來可能會很難,讀書人向來重信譽和名譽,既然最終與明王聯姻,就不太可能把家族內部的分歧暴露給外面的人知道。”

沐蘇說:“正因為他們重信譽和名譽,不是那一味的貪圖富貴之輩,所以我們才有機會。明王在朝中這么多年,結黨營私不說,在鹽鐵專賣之中,不知道貪了多少錢財,指不定還做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禍國殃民的事,若這些被薛家人知道了,在國家大義跟前,他們難道真的不會動搖嗎?”

周燮凝眉問道:“你說明王在鹽鐵專賣之中貪墨?可有證據?”

沐蘇為難道:“我現在沒什么證據,但我聽說,下面商人為了得到鹽引、鐵引,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規矩,必定是會給鹽鐵司上年供,數額非常巨大。下面的人不敢獨享,會把部分年供上交給計相,計相也不敢獨享,便把明王拉下了水。這個事各地都這樣做,你可以去查的。”

周燮臉色陰沉下來,望著沐蘇說:“你可知道你同時指控了明王和計相,以及整個鹽鐵司上下數百官員?他們若真如你所說,那這起貪墨案的影響程度,太可怕了……”

沐蘇說:“是,這個案子若全部查清楚,甚至會動搖國之根本,所以燮王若真要查,一定要召集幕僚仔細思考對策,到底要怎么查,最高只能查到哪個層面?肯定是不能一鍋端的。我今天提這個事,是因為我不想讓薛家牽扯到貪墨案中去。若他們牽扯深了,薛家就只能與你為敵,與國與你來說,都是不明智的事。”

薛家老一輩都在翰林、禮部、國子監這樣的地方任職,明王嘗到了貪墨的甜頭,肯定會逐步安插親信到三司中去,那薛家這批年輕士子,就是他最好的人選。

周燮之前跟左相清理吏部時的確發現明王在想方設法的安插薛家的人。

想通了這一層之后,周燮點頭說:“的確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能爭取薛家的倒戈最好,若不能,也要讓他們明辨是非,不要再繼續越陷越深。”

沐蘇嘆息道:“只可惜到最后,薛家都避免不了一場清洗,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夠保下薛家清流一脈,讓這大周百年的名門望族不至于完全覆滅。”

薛家若完全被清除,對大周將是一場文化浩劫,作為操刀人的周燮,也將得罪天下讀書人。

周燮重視起來,問道:“你這么晚去找薛天河,打算怎么跟他接觸?”

沐蘇說:“我也沒想好,今天應該不會驚動他,只是了解一下他現在的情況,后面再想計策。”

周燮道:“如果只是刺探情報,何必你親自去?我安排人下去盯著他就是了。”

畢竟是沐蘇的恩人,沐蘇想親自去看看薛天河。

“今天還是我去吧,等你召集幕僚商量好全盤布局之后,后面的事就交給你了。”

她如此堅持,周燮不好說什么,而且他現在的確有更重要的事要與幕僚們商議。

沐蘇離開燮王府之后,周燮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沐蘇給他帶來的消息,價值連城。若真如她所說,他不僅可以掐斷明王的錢源,還可以卸掉薛家這個左膀右臂,明王不止是大傷元氣那么簡單了!

他心中甚至泛出些狂喜,若嘉陽長公主知道沐蘇為他做了什么,還會覺得她無用,還會看不起她嗎?

她明明那么值得被人珍惜!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正要連夜召集幕僚前來議事,二先生突然出現了,稟報道:“殿下,麥越昆的背景查清楚了,有些情況,您必須立刻知道。”

周燮問道:“什么事?”

二先生壓低聲音說:“麥越昆曾在泰王府做了十年管家。”

周燮臉色大變,問道:“你說什么?”

二先生慎重的說:“殿下,您沒有聽錯,他二十年曾經是泰王府的管家,所以他追查英公子的事,極有可能是察覺到什么了。”

一時間,周燮身遭的夜色濃得如化不開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