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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雞蛋,吃到嘴里,感覺沒老乞丐說得那么不堪,他低聲道:“老爺子,這菜沒您說得那么差吧?”
老乞丐道:“沒那么差,是比我說得還要差,差到了極點,你小子不但廚藝差,口味更差,想做一個好廚子,首先就得有一根好舌頭,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你都分辨不出,又怎能做好菜?就你這水準,連南武肉聯廠食堂的野廚子朱老二都不如,我看這飯館你也別開了,丟人事小,挨打事大,不是每個客人都像我這么好脾氣,就你這種水平開店,一天至少要挨三頓,年輕輕的保命要緊,趕緊關門大吉吧。”
蘇樂嘆了口氣道:“的確要關門了,明天這里就是人家的了。”
老乞丐聽他這樣說不由得也愣了:“還真讓我這烏鴉嘴給說中了?”他拍了拍蘇樂的肩膀道:“小子,其實財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蘇樂難過倒是談不上,可在這里畢竟生活了十七年,一想到馬上就走,這心里多少還是有點舍不得的。
老乞丐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人跟人之間如此,人跟東西之間也是如此,好比咱倆今晚遇上了,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今朝有酒今朝醉,蘇樂啊,我看你年輕輕酒量倒也不錯,要不咱爺倆喝他個一醉方休?”
蘇樂爽快答道:“好啊!”
當天晚上蘇樂和老乞丐推杯換盞,蘇樂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喝多的,依稀記得他和老乞丐聊得很開心很高興,老乞丐好像曾經問了他一句話,你將來有什么打算?自己當時抓起酒瓶站在椅子上很牛逼很拉風地大叫了一聲,我要成為廚神!
等他醒來之后,發現老乞丐早已不知去向,他慌忙摸了摸自己的錢包,發現錢包還在,桌上杯盤狼藉,地上散落著一地的啤酒瓶,蘇樂揉了揉疼痛玉裂的腦袋,自己昨晚怎么喝了這么多?想想今天就是新越江過來收房子的rì子,他趕緊站起身來,發現桌面上有一個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手機號碼,還有兩個小字——高手。蘇樂拿起那紙條,翻來覆去看了看,這紙條是老乞丐留下的,就是他老媽寫給人家的欠條。
蘇樂本想扔了,可想了想還是把紙條留下,以后等老媽回來,得好好問問她,到底是怎么欠老乞丐一碗蛋炒飯的。
雖然今天小東風就不屬于他了,可蘇樂仍然不想帶著小東風一片狼藉的記憶離開,他花了一個上午,將小東風清理干凈,背起他的書包,拉上卷簾門,在小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了四個大字——今起停業!
蘇樂很少出門,在他有數的記憶中,最遠的一次去得就是省城舅舅家,當時的印象早已模糊,不過,他似乎記得舅媽那個人很嚴肅,那次之后,老媽再也沒帶他去過省城。
三年前舅舅倒是來過一次,當時在小東風吃飯,喝了不少酒,拉著老媽的手說個不停,給蘇樂的印象他們姐弟的關系應該沒那么差,舅舅那個人看起來相當和善,只是稍嫌絮叨了一些。
坐在前往火車站的公共汽車上,蘇樂忽然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和朋友們說聲告別,想來想去,他想不到有誰值得他專門道別一聲,在這個城市里除了老媽和他,再也沒有其他的親戚,老媽沒有朋友,一條chūn風街幾乎所有的鄰居都跟她紅過臉吵過架,蘇三姐在chūn風街惡名遠揚。她最不缺的就是債主,打蘇樂記事起,行行色色的債主就輪番登門討債,對那幫人,躲都來不及,更談不上道別。
蘇樂想到了老師,自己在老師的眼中始終是不求上進玩心太重,他從高考考場不辭而別,到現在居然沒有一個老師打電話過來問候,蘇樂感覺自己真得很失敗,興許老師們到現在都叫不出自己的名字,老師們關注的往往是兩種學生,一種是學習特別好的,還有一種就是班級里特別搗蛋的,蘇樂恰恰不屬于這兩者的范疇內,他雖然頑皮但是從不將精力用在影響其他同學身上,有時間不如打打球,游游泳,釣釣魚,到了高三逃課也是隔三岔五的事情,畢竟老師關注的只是重點生,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又剛巧開始了,蘇樂恰巧又是個球迷。
如果老媽還在惠南,那么值得告別的人只有她了,相信老媽一定不會忘了自己的名字。想到這里蘇樂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喜歡笑,一半是天性,還有一半是后天養成的,小時候,老媽動不動就發脾氣,一發脾氣就喜歡拿他出氣,打他還不許他哭,不能哭只能笑,蘇樂回頭想想,自己和老媽共同生活的十七年,她對自己的確不怎么樣,可人就是那么奇怪,自己在心底深處還是關心她,想著她,這就是骨肉親情,就像豬大腸,扯不斷理還亂。
汽車抵達火車站的時候,蘇樂走向售票廳,現在正是鐵路客運淡季,站前廣場上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因為人少,也因為正值盛夏,氣溫太高,沒有人愿意站在rì頭下面直曬。
少數的陰涼地兒已經被先來的旅人給占了,蘇樂穿過地下通道走向對面的車站售票廳,在通道的入口處一只搪瓷大碗伸了過來,滿是污垢的手還在不停上下顛動著,里面的鋼镚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蘇樂掏了掏褲兜,從里面翻出一個鋼镚扔了進去,那乞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蘇樂看了看他的身邊,沒有打狗棒,穿得污穢不堪,跟昨晚的老乞丐明顯是兩個風格,于是蘇樂道:“丐幫的?”
“你咋知道的?”
“污衣派的?”
“你咋知道的?”
“會不會降龍十八掌?”
“你咋知道的?”
蘇樂笑著逃走。
蘇樂的行囊就是相伴多年的書包,他的全部家當都裝在這個書包里面,售票隊伍并不長,前往南武的車票也不緊張,蘇樂買到了一張硬座,四十五塊五,空調普快,下午兩點三十發車,晚上八點四十五才能到站,途中要耗去六個多小時,本來有幾班特快,四個小時就能到省城,可票價要貴六塊,蘇樂心里算了一下,六塊錢如果節省點夠自己一天的飯錢了。現在他全部的財產還剩下一千一百五十塊,必須從現在就開始精打細算,如果老媽不在南武,那么他下一步去哪里?蘇樂搖了搖頭,暫時不去想那么多。
兩點三十分,蘇樂人生中第一次單獨意義上的旅程開始了,他的位置不錯,7號車廂臨窗,而且座位的朝向正是火車行駛的方向。
先是一位農民工模樣的中年大叔來到他的身邊坐下,然后對面又來了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灰色西褲的青年男子,臉很白,手里拎著黑色的公文包,頭發梳理的油光可鑒,一邊走著一邊對著手里的N70說話,蘇樂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諾記3210,這N70已經可以稱得上貴族機了,老媽也追隨潮流的弄了一個,可惜她什么都不懂,她的電話不是約打牌就是追債的,蘇樂也想有一個,和其他同齡人不一樣的是,蘇樂的想只存在于想,他并不苛求一定要付諸實施,比如說電腦,又比如說手機,還比如說摩托車,蘇樂對自己的家庭環境有著深刻的了解,比起同齡人他要現實得多。
蘇樂離開家鄉的感傷并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一股很好聞的香味兒竄到了他的鼻子里,吸引了他的注意。抬起頭,看到一個身穿黑色超短裙,紅色短袖T恤的性感女郎出現在他們的座位前,那女郎二十三四歲年紀,妝畫得很濃,不過勝在胸大臀豐,加上一身包裹恰當的性感衣著,顯得相當的惹火,對異性,尤其是對蘇樂這種涉世未深的青chūn少年來說還是有相當吸引力的。
蘇樂的座位是三人位,農民工大叔坐在通道邊,蘇樂的位子靠窗,那女郎一雙細長的丹鳳眼望著蘇樂,豐厚的嘴唇翹起,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嫵媚,嬌滴滴道:“小弟弟,咱們兩人換個位置好不好,我暈車!”
蘇樂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坐火車暈車,不過他還是笑了笑:“好啊!”對于美女,蘇樂從來都是友善的,雖然眼前的這位美女只是庸脂俗粉,但是勉強也在及格線以上。
“謝謝啊!”美艷女郎和蘇樂互換了位置,兩人交錯的剎那,女郎豐滿圓潤的臀部有意無意地摩擦在蘇樂的雙腿之間,蘇樂下意識的躬下腰,把屁股竭力向后縮,他可不想被那女郎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對面穿著白襯衫的男子看著蘇樂,臉上帶著猥瑣的笑意,那笑容似乎在說,他已經發現了蘇樂的秘密。
蘇樂坐好之后,也直視著那名男子,拿捏出自認為最兇狠的目光,蘇樂的目光帶著一股狠勁兒,還是有些殺氣的,這輩子殺雞殺魚加起來手上也得有幾千條性命了,這也是一種氣場。
那青年男子居然在蘇樂的目光下屈服了,垂下目光選擇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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