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尚小美驚愕的問,無嗣族的人為何要欺負一個孩子?
他們不是最喜歡孩子了嗎?
九牧不愿意回想過去,只是略微想起,他就渾身煩躁,郁卒不快,悶悶不樂的對尚小美說:“當初無嗣族差點被滅族,好多會‘借生’的人,都被那位叫周樂的女將軍殺了。”
這事尚小美知道,不過她不知道那位女將軍叫周樂,聽說那位女將軍是龍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無嗣族把竊取珠玉、龍津,在體外結合成受精卵,并培育在無嗣族雌性體內的行為,叫做‘借生’。
無嗣族是靠借生繁殖后代的,周樂將軍當初對會‘借生’的人趕盡殺絕,差點導致無嗣族滅族,她就是所有無嗣族的仇人。
不過這些事又跟九牧有什么關系?
“周樂將軍清剿無嗣族的事,都過去幾十年了,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尚小美十分不解的問九牧。
九牧抿了抿嘴唇,他習慣把傷埋在心里,不告訴任何人。一是因為他不信任任何人,二是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幫他。
但是此刻,他醉眼朦朧的抬頭看著尚小美,看著看著,眼眸就有了水汽:“我母親是無嗣族里,唯一一個有繁衍能力的雌性,可是她卻被無嗣族的人囚禁了大半輩子,如果不是我后來用毒藥毒翻了守衛,帶著我母親逃出來,我們現在還被囚禁在無嗣族里,任他們打罵欺辱。”
尚小美更加驚訝了:“這是為何?他們為何要囚禁你們母子?”
九牧沒有直接回答尚小美的話:“師父是不是覺得我很古怪?不懂感情?其實我有很多兄弟姐妹,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性格都很好,只有我脾氣最古怪。”
“你其實……也還好,”尚小美有些心虛的安危九牧,因為她也曾打心底覺得九牧這孩子是個壞種,不好相處。
“你的兄弟姐妹們呢?他們怎么沒有跟你在一起?”尚小美被九牧三言兩語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追問道。
“他們全都被賣了,”九牧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悲慘的話。
尚小美一陣失語,心里發緊,氣自己多嘴,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九牧。
難怪他說無嗣族是地獄,無嗣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注定會被賣給別人。其他無嗣族的人還好,他們的孩子本就不是自己的骨血,可是九牧的母親不一樣,她有生育能力,這么說來,她生的是自己的孩子,可她的孩子卻被那些無嗣族人強行賣掉了。難怪她會瘋,那個女人看到自己的骨肉被人一個個賣掉,還能不瘋?
這么殘忍的事,那些無嗣族的人怎么做的出來?
他們就是魔鬼!這個種族就不該存在!尚小美后槽牙都咬碎了。這一刻,她才明白,九牧的身世有多悲慘。
難怪他不合群,行為看起來那么討厭。
這是因為他從小就習慣跟人對著干,就算被打死,他也不愿屈服,因為只要他屈服了,變成了聽話的小孩,他也會被賣掉。
如果連他都不能留在母親身邊,那么永遠都不會有人去救他的母親。
他是母親唯一的救贖,即使無嗣族是地獄,他在那里受盡了苦頭,他也要拼死留下來,帶著母親一起走。
尚小美想到他悲慘的童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不明白,那些無嗣族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嗎?
為何要這么對待一個女人?搶走她所有的孩子,更加悲慘的是,也許那個女人的孩子,也是他們被迫讓她培育的。
他們為何要這么做?
尚小美握緊了拳頭,憤怒滿面,就跟每每聽到島國人的惡行一樣憤怒。
“他們為何要那樣對待你和你的母親?這么殘忍的事,他們怎么做的出來?”尚小美出離憤怒的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九牧哽咽半晌,把眼淚倒回眼眶,咳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道:“因為……他們說我母親是周樂將軍的后人……周樂將軍死了,他們就拿我母親報仇……”
“可是據我所知,周樂將軍不是沒有后人嗎?”尚小美也聽說過周樂將軍的事,她因為是龍獸,龍獸本就子嗣單薄,為了延續后代,跟龍獸成了婚,但是卻一直沒有子嗣。
“我母親是他們竊取周樂將軍的珠玉培育的后人,他們將我母親培育出來,就是為了脅迫周樂將軍。可惜我母親還沒出生,周樂將軍就戰死了,我母親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他們囚禁了。”九牧說到這的時候,尚小美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她從未聽過這么悲慘的人生,被當成復仇工具培育出的孩子,一生都在被人報復。
可是她什么都沒做錯啊,那些人憑什么那樣對她?
尚小美不忍卒聽,九牧卻只想把自己最不堪最隱秘的心事告訴她:“他們讓我母親培育了很多孩子,每一個孩子長到一兩歲,就會被他們抱走。母親忍受不了一次次的喪子之痛,瘋了。只有我從小頑劣,性子陰郁,沒人喜歡我,我才能一直留在母親身邊。”
尚小美太心疼了,她好后悔自己以前沒有對九牧好一點。如果她早點知道九牧的身世這么悲慘,她一定會好好待他,不讓他再受苦。
“后來是你帶著你母親逃出來的?”尚小美看九牧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變得溫柔極了。
以前她還會防備九牧,表面上把他當徒弟,心里卻不敢真拿他當小孩,總是擔心自己會上他的當。
此刻,她就像善良的神明一樣,只想對飽受虐待、饑寒的孩子好一點、再好一點。
“是我帶著她逃出來的,為了逃出來,我毒殺了很多人。可是我覺得還是不夠,遠遠不夠,那些欺負過我母親的人,我都想殺!”九牧雙眼赤紅,目眥欲裂,憤怒燃燒了他的理智,他一拳頭狠狠的砸在堅硬的地面上,指關節都被砸出了血。
尚小美為了安撫他的情緒,下意識的將人摟抱住,讓他枕在自己的肩上,像哄小孩一樣,拍著九牧的背,柔聲的哄著:“別再想那些不好的事,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這里不是無嗣族,沒人會欺負。再說了,還有師父呢,師父會保護你的,師父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九牧一開始身體還十分僵硬,呼吸笨重,怒目圓瞪。
在尚小美柔聲安慰下,他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視線慢慢變得柔和、清明。
呼吸雖然變輕了,氣息卻變得灼熱起來。
“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害了你母親,你沒有錯,不要陷在過去,不要拿過去的事折磨自己……”尚小美鍥而不舍的安慰九牧,她想九牧既然愿意主動把這些事告訴自己,說明他想對自己敞開心扉,想從過去走出來。
他這是在向自己求救,如果自己不能很好的幫助他,他豈不是會更痛苦?
為了舒緩九牧的痛苦,尚小美把人抱得更緊了些,一下下的拍著他的背,對他說著最暖最動情的話。
九牧靠在她肩上的身體越來越重,后來,他伸出雙手抱住了尚小美的腰,見尚小美沒有反對,他歪在尚小美身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暖閣里溫暖如春,熾熱的火爐烤得人暖洋洋的,就像被好幾個太陽炙烤著。
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暖呼呼的,時梨的身心從未這么輕快過,感覺就像脫掉了厚厚的枷鎖。
他靠在尚小美身上,睡得特別香,睡夢中,他看見母親坐在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一邊給他縫補衣服,一邊輕聲的跟他說著話。
母親的聲音太軟太柔,像婉轉的戲曲又像哄睡的搖籃曲。
他不知不覺的靠在母親身上睡著了,心里卻一直擔心母親會離開自己,雙手不由自主的抱緊了母親,一直不肯撒手,還越抱越緊。
“娘親……”九牧在睡夢中喊。
尚小美輕柔的拍了拍他的頭,繼續柔聲哄他:“我在呢,別怕,好好睡吧。”
時梨和時淵也隱約聽到了九牧說的話,連他們都無比動容,更別說比他們更加心軟的尚小美了。
“這下完了,以后無論怎樣,夫人肯定會無條件的對他好。小叔,我們該怎么辦?你才剛得寵啊,難道你就甘心夫人的寵愛被他奪走了嗎?”時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壓低嗓音在時淵的耳邊問他。
時淵心煩意亂的看了一眼小暖閣,無論怎樣,他都沒有表露出慌亂,反而沉穩的回答時梨:“夫人自有安排,只要她喜歡,寵誰都沒關系。”
“你在裝什么?難道看到夫人跟別人摟摟抱抱,你不生氣?”時梨問時淵。
“有什么好生氣的,這種事以后會經常發生,氣有什么用?”時淵反問時梨。
“小叔你心可真大,現在你是夫人的新歡,夫人最寵的人就是你。一旦九牧上位成功,他心機那么深,我們可就慘了。”時梨對九牧意見很大,特別是今晚的事。
以前他們母子逃難到北漠,他們也曾真心真意對待他們,是他們不識好歹,不愿加入狼族,跟他們同族。
現在九牧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他們母子有多可憐。擺明了就是在博取尚小美的同情心,利用自己的身世上位!
時淵當然明白時梨在擔心什么,可是光明白有什么用。九牧這么不擇手段,連身世都用上了,比慘誰都比不過他,時淵又能有什么辦法?
只是這九牧心機如此深,就像時梨說的,如果他真上位了,時梨和時淵可能都會被尚小美冷落。
這該怎么辦?
時梨氣哼哼的,想不出來辦法。
時淵卻突然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立刻就有人發現了時淵的狀況,大呼小叫的喊了起來:“大將軍暈倒了!大將軍暈倒了!快叫軍醫!”
很快,時淵的周圍便圍滿了人,大家七手八腳的將他從地上抬起來,軍醫也到了,圍觀的將士們,每個人都神色緊張。
時淵一直不醒,將士們都急的團團轉,圍著時淵的將士不停的喊他醒醒。
只有時梨懵了一瞬后,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小叔在演戲,跟九牧爭寵呢。
他突然有些鄙夷小叔,嘴上說不在意裝大度的是他,現在裝暈演戲爭寵的也是他。
真有他的。
原本在小暖閣抱著九牧的尚小美,在聽到時淵暈倒后,猶豫了一會,想出去看看時淵的情況,九牧卻緊緊摟著她的腰,被夢魘纏的滿頭大汗。
尚小美剛動了一下,九牧就渾身一驚,嘴里直哼著:“娘親,你別走,別走……”
無奈,尚小美只能重新坐好。
可是外面的喊聲一聲比一聲大,時淵一直沒醒,連軍醫都束手無策。
尚小美聯想到時淵剛受了重傷,自己又纏著他胡作非為,現在外面的氣溫在零下二十度以下。時淵的性子又倔,為了讓慶功宴圓滿完成,即使再冷,他也會堅守崗位。
這么折騰,肯定是因為病了才暈倒的。
尚小美出不去,心里卻一直在擔心時淵。
九牧抱著尚小美的腰,抱的特別緊,蠻不講理的霸占著她,任憑外面鬧成一團,也不愿松手。
尚小美試了幾次都推不開九牧,又見他睡得不安穩,臉上掛著清淚。只能強忍著擔憂,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在心里期待時淵馬上蘇醒。
時梨左等尚小美也不出來,右等尚小美也不出來。小叔都演得這么賣力了,不惜連臉面都不要了,如果這樣都斗不過九牧,那還了得?
時梨不愿再等,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他一下撩開身后的圍布,一邊哭喪著臉對尚小美說:“夫人,你快出來看看小叔吧,小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一邊強勢的從尚小美的腰上,拍開了九牧的手。
九牧昏昏沉沉的抬起頭,還能等他說什么,時梨已經將尚小美拉走了。
“夫人,你快出來看看……小叔他這是怎么了?”
九牧的耳邊傳來時梨的話語聲,他怔愣的坐著,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好半天才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