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觸碰它的葉脈,它竟啼笑:“好癢啊,別撓我。”
我呲牙咧嘴嚇唬它:“信不信我把你活吃了?”
蟠桃害怕地嚎啕起來:“我旁邊那個鮮美多汁……”
旁邊的蟠桃委屈道:“不就多搶了你一點養分么?至于這樣害我嗎……救命啊救命啊!又來一個偷桃的!”
莫非這不是野生的蟠桃?我正琢磨著,全林的蟠桃都哀哀呼救,此起彼伏,匯成一曲屠宰場的悲歌。
頃刻四周響起饕餮的怒吼,颶風拔地而起,桃葉雨肅殺狂舞,我提著還神锏御風而起,踩在饕餮的頭頂,饕餮群瘋狂圍攻而來,眼瞳血紅,獠牙鋒利。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桃林深處傳來威嚴男聲。
我反臥還神锏,迎著烈風肆笑:“我是何人不必與你明道,所為兩事,一則替友報仇,二則摘奪蟠桃。”
“猖狂之輩!又是無恥強盜,可是活膩歪了?”
“閣下出面說話!這么隔空傳音,怎么殺我?”
他的攻勢如雷霆閃來,我眼風一瞟持锏招架,兵刃激鳴晃出三重虛影,正面交鋒的剎那,我們同時錯愕,他瞠著目難以置信望我,鳳眼中蓄出薄薄淚光。
我還以為他要涕淚滂沱,他倏然展顏,“我說聲音怎么如此耳熟,百年未見,爹爹日夜思你如狂啊。”
而后爹爹遣散饕餮,坐在桃樹下和我敘舊,千言萬語道不盡辛酸:“神界和西澤休戰期快結束了,湘陽大帝要籌軍資,就克扣眾官俸祿,美名曰開源節流。”
“你娘那邊缺錢,南封境這邊又財政赤字,你王兄也不寬裕,我們只好偷種神果販賣,糊口飯吃。”
我唏噓道:“這是娘的主意罷?她人呢?”
爹爹無奈搖頭,“她在西牛賀洲種人參果呢。話說回來你不是在西澤跟著清偃君嗎?怎么夜半在此?”
我交代完華予的事,他懊悔道:“早知道他是你的摯友,我就攔著饕餮傷他了,要多少蟠桃去取罷。”
我正樂顛顛摘桃,遠處響起饕餮的痛吼,爹爹當即趕赴,冷笑道:“不知是誰爹去會會,你務必小心。”
憑空中冒出直覺,我急忙御風追上他,饕餮的咆哮越近陰煞越重,桃樹枯槁,是幽魂白骨幡所為!
長風的盡頭,爹爹和主君激烈斗法,天幕黯淡褪成黑白雙色,似陰陽割裂的戰局,眨眼間數招已畢,他的墨發在風中流竄,桃花眸微微狹瞇,盡顯奸詐。
爹爹一襲藏藍長袍隱透幽禪,二人對峙如佛與魔,林中鳥雀激飛逃竄,二十八魈魎軍同饕餮血腥混戰。
我持锏橫插其中,近身抵擋他的攻擊,他眉眼松動連忙收勢,我退回爹爹身邊,“爹爹你沒事罷?”
夜色如潮襲涌,主君立刻局促,收起幽魂白骨幡,抬袖一輯到底,“不知是伯父,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爹爹瞇眼審視著他,短暫沉默中,他竟前所未有地扭捏羞怯,頰色比蟠桃還鮮嫩,眼風不安浮動。
我看著替他難受,扯扯爹爹的衣袖,他斂起蔑視的目光,倨傲道:“既是我兒相識,坐下喝一杯罷。”
于是桃林竹屋,三更,三人,三盞桃木酒樽,三角案幾上擺著三璃紋玉瓶,插著三枝含苞桃莢,誠然在這遍處是三的情況里,我卻是這樣突兀多余的存在。
爹爹笑吟吟敬酒:“偃弟,這杯鳳哥給你洗塵。”
不知主君給他灌了什么迷魂藥,我出去上趟茅房的功夫就態度大變了,主君十分陶醉的模樣,笑著回敬,我輕扯主君的衣袖問道:“我不在時發生了什么?”
爹爹惡狠狠道:“我們哥倆說話你插什么嘴?我認清偃當我義子了,從此他就是你親哥哥。”
我還是不理解這輩分,爹爹諂笑道:“為兄還有一片人參果林今夏上市,偃弟你看還能不能收購了?”
酒過三巡,主君眼神迷離,臉上浮現薄醉的酡紅,霸道握住我的手,“鳳哥的生意我自然照單全收。”
他的鐵爪熱如焊鐵,我感到難受試著掙脫,他卻變本加厲攏緊,全然不顧爹爹不悅的臉色,我惱恨瞪他,他竟沉醉般癡笑,眼中映著我嗔羞咬唇的模樣。
爹爹終于難以容忍,“小鳳,過來給爹爹斟酒。”
我這才擺脫他的調戲,躲到爹爹身邊,爹爹臉色緩和一些,“我家從前是種練實的,可鳳族的練實市場競爭太激烈,我就托九重天的朋友,偷移這蟠桃樹種……”
主君津津有味聽著,我抓起糖糕邊吃邊看他行騙,他像是得到靈感,目光遙遙追憶,“當年家里都窮得揭不開鍋,偏偏小鳳還吃得多,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燭光瑟縮顫抖,他慈愛的眼神瞟向我,“還好小鳳長得漂亮,我和她娘就讓她去街邊叫賣,時日一長得了個練實西施的美稱,竟天殺的惹來一個惡霸……”
主君支著頤,聽得認真專注,唇畔凝著微笑。
爹爹接著忽悠,塑造自己的偉大形象:“我扛下一頓揍保住小鳳,從此立誓要發奮圖強,給小鳳攢嫁妝,嫁去一個好人家,不必像我這般起早貪黑辛苦……”
主君目光熾熱投向我,“阿夙的婚事我來分憂。”
我慌亂垂眸,仿佛遭受強烈的沖擊,我從不敢也不能奢想的,他卻能輕易期許,這一刻我恍惚毫無顧忌,心甘情愿由他支配,哪怕為他姬妾,我都樂意。
短暫的寂靜,窗外蟬鳴窸窣可聞,風漣吹晃燭影,驚醒爹爹的憂愁沉思,他篤定道:“自從小鳳被符羿君拋棄,我決意留她在家侍親,也能長享天倫之樂。”
主君偏要和他唱反調:“阿夙大好年華豈不辜負,我會為阿夙安排歸宿保她此生長樂,鳳哥安心便是。”
爹爹臉色陰沉,他笑得放浪不羈,意在挑釁。
“早年有術士算命預言,小鳳天生克夫。”爹爹端起杯盞晃著桃花酒,眉間隱有悲愁,“不可禍害旁人。”
“是么……”主君故作驚愕,眼眸滿含探詢意,我咬著唇連連頜首,他露出奸計得逞的痞笑:“如此甚好。”
爹爹眉間波瀾頓生,慍怒道:“偃弟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