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司馴鳳攻略

第46章 遺棄阿夙

夜風寒涼刺骨,樟樹枯葉颯颯狂舞,逐游于霜白的月輝里,元姝難以置信搖搖頭,涕泗滂沱,雙唇顫抖著卻吐露不出一個字,主君不忍再看,側對著她。

喬陰闌滿面驚喜,沉浸在因禍得福的好事中。

帝君臉上無悲無喜,“丑事不可外揚,本君也當褒獎國公辛勞,饒了你這孽臣下嫁郡主,還不謝恩?”

喬陰闌連連叩拜,喜道:“微臣謝主隆恩!”

“別高興太早,本君現在問你須如實回答,若有不實照樣梟首。”帝君目光瞥向我,像攝魂奪命的深淵,有不寒而栗的詭異,“你怎么進得了這女眷內院?”

他受惠華予包庇我:“微臣鬼迷心竅,脅迫阿夙姑娘帶路,本想偷窺兩眼聊寄相思,不知郡主在沐浴。”

再拷問真相就得梟首了,帝君沒奈何只好放過我,盡量補償元姝:“賜郡主熏貂朝冠一頂、蟒緞百匹良田千頃、漢玉璧磬十件、五進的鹽鋪一十八間……”

“著欽天監挑選吉時,擇日成婚。今夜詩會作罷。”

帝君帶著眾臣匆匆要走,華予及時攔住他,斂袖長輯而下:“帝君,連絲的病已無大礙,阿夙可否回宮?”

他懶得和我計較,“難道還留在元府惹事生非?”

等眾人散去,元姝脫力般跌跪在地上,臉上淚痕早已風干,目光呆滯懵然,蘭微擔憂地拼命喚她,她仿佛什么也聽不見,如遭暴雨澆擊的瘦柳,搖搖欲墜。

主君離她十步之遙,袍裾迭蕩風中,十分渺遠。

華予本想帶我走,又有所忌憚,難得低聲下氣向主君求情:“還請神司念在夙兒初犯,饒她一次。”

主君置若罔聞轉身回府,我跌跌撞撞追上去。

原來沒有什么能真正擊潰我,只有他冷漠的態度,恍若鋒利的刀從心上剜過,細長的血絲蜿蜒而出,滴滴答答敲落一地,呼吸間的沉悶鈍感,這般窒息。

我拼命奔跑追著他,生怕遲誤一步就會萬劫不復,可我追的就是萬劫不復,曾經天塌地陷的天災、四面楚歌的兵禍,都不曾讓我這么懼怕,眼淚簌簌而落。

回到想念如狂的胥月宮,他的寢殿一如既往,甚至我昨夜剛來探望過,故地重游卻是別樣的辛酸心境。

門口篩漏一地月輝,枝影斑駁錯落,遒勁猙獰。

他靜靜審視我,每一聲呼吸都極力扼怒,那憎恨凌厲的眼眸,緩緩凌遲著我,一路上設想過千百種懲戒,此刻只是他的眼神,就已讓我落敗,難以承受。

萬般都是命,錯已鑄成,都是該受的……

我強振零落的心緒,面對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那意料之中的巴掌我沒有躲,摔在地上,臉上燒起火辣辣的疼,短暫的暈眩后,我仰臉揩去唇角血漬。

他眼中殷紅充血,胸腔劇烈起伏,怒喝:“女兒家閨譽最重要,你竟這么陰毒!恰逢今夜詩會賓客齊聚,你算準她會沐浴更衣,故意設下毒計,當眾毀她!”

我不知所措搖著頭,眼前淚霧模糊,再看不清。

“我從前竟不知你城府這么深!縱然她驕蠻也罪不至此,如今你害她下嫁紈绔,斷送她一生幸福!”

“你平心而論,她不過是任性的姑娘家,你豈能如此狠絕害她!辱她顏面,跟要她的命有何區別!”

一字一句如重錘劈頭砸落,我渾渾噩噩,不敢為自己辯解,只剩萬蝎鉆心的痛,淚眼婆娑中,他的容顏那么渺遠那么模糊,燭焰無力抽搐著,慢慢堰熄。

他眼中赤裸的恨意,逼得我節節敗退,害怕被他厭惡被他遺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站起來。

燭焰明明滅滅,“嘀嗒——嘀嗒——”,是檐上的融霜敲打窗欞,簡單的音律竟似偈語禁咒,將我永遠封印在凌虐身心的此刻,漫長煎熬,熱汗逼濕了衣衫。

他的嘆息融進夜色,如一縷殘煙:“我以為你是難得的圭寶,卻不想是人間至毒,是我看錯了眼。”

袍裾掠過眼簾,彌留一道虛影,是他決絕離開。

我忍淚按住胸口,等著這場鈍痛過去,其實她知道我今夜邀約喬陰闌,于是舉辦詩會宴請賓客,想當眾揭破我的丑事,卻陰差陽錯,反被我擺了一道……

原來這場勾心斗角,是我慘勝她慘敗的結局!

我望著殿頂癲狂失笑,眼淚洶涌而出,畫季踉踉蹌蹌跑進來,將我攙回去上藥,給嘴邊的傷口消腫。

我不愿再哭,眼淚會刺痛臉上的掌傷,畫季掏出一個鳳凰工藝品給我,鴿子蛋大小,用絳珠串編,尾羽用鮫紗點綴,鳳頭有拆改多遍的痕跡,蹩足粗糙。

她羞澀道:“做的不好,這是你今夜的生辰賀禮。”

我抽抽鼻子道:“我的生辰在十日前就過了。”

“那時你在元府嘛……”她親熱摟著我的脖頸,“陽歷生辰錯過了,今日是你的陰歷生辰,對不對?”

算算日子確實如此,十日前的生辰,我半夜溜去元府廚房偷個雞蛋吃,給自己搞個形式,我捧著小鳳凰,不知不覺流淚,從前不曾想家,今夜卻想家如狂。

每年在南封境的生辰,爹娘兄嫂會布好酒宴,百年未曾歸家,場景一幕幕浮現眼前,我離開前冬盡春來,南封境山河無恙,我亦無憂,此刻我好想回家……

那年我院中的虞美人盛放,花葉重疊,蓓蕾甜蜜,朝中的富家公子給我送來霸王花,侍女替我笑罵:“霸王虞姬,好一番獻媚的心思。”

每個昔日細節,如今回憶起來都如此清晰生動。

畫季安撫我的思鄉之情,給我煮了一碗蔥花肉羹,我狼吞虎咽,顧不得燙,急著解凍遍體的寒冷。

“你在元府吃得不好嗎?我瞧你清瘦了許多……”

那些飯菜攙了馬尿、煙灰、毒粉、蟲蟻等等佐料,我通常是假裝吃掉,私下偷偷倒掉,啃著華予送的干糧勉強度日,偶爾她發發善心,送來干凈的祭祀齋飯。

回想在元府的日子,灰暗絕望,如今我終于回來,卻付出慘重代價,我和她都是兩敗俱傷,可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