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一家親

第三十二章 待嫁(上)

章家的那個排行老二的庶子實在符合謝氏的一切標準。出身低,又沒大出息,但是這嫡母這邊的娘家卻是能跟次輔夠上關系。謝氏很快的便決定下來,就連嫁妝也準備的相當的快。

世蕓整日里也開始忙著繡嫁妝,她的時間比世萱還要急,卻沒有世萱有那樣多的人幫忙,每日都要做到三更。

這一日,世萱打發了個丫頭到世蕓這里:“姑娘說讓奴婢過來幫忙。”

世蕓抬起頭,順帶活動著脖頸,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趕那些針線,脖頸都是僵直的。如今能有人幫忙,她著實歡喜:“勞煩你了。這是鞋樣子,你且照著這個來。簇水,你拿了絨線幫襯著些。”

簇水方應,那丫頭道:“哪里那么麻煩,我一個就行。”丫頭說著,接了鞋面料子,照著那樣子飛快的動起手來。動作極為的麻利。

世蕓暗暗點頭,端了茶吃,隨帶著同那丫頭說話:“你這樣能干,五妹妹日后必要帶你過去的。”

丫頭叫紅香,十七歲,高挑的個子,細細的腰身,容貌也是俏麗的。聽世蕓這么說,紅香紅了臉,低著頭,只露出雪白的脖頸。

世萱的陪房丫頭都已經選的差不多了,而她的,到現在還沒有著落。也是,她同世萱嫁的人不能同日而語。

眼前浮現那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姿態極為謙卑地庶子。夫唱婦隨,她日后也要那么的謙卑。說不定,過的比現在還不如。

庶子庶女,生來就是讓人踩在腳底的,還不是一樣的過。

以自己的小心翼翼換取片刻的安寧。只是小心翼翼真的能讓他們心想事成么?

世蕓輕輕地嘆了口氣,取過鞋子繼續做著。

“姑娘,三爺來瞧姑娘了。”

簾子掀起來,不見人進來,世蕓站起身,卻見抬肩輿橫在門口。

側躺在上頭的譚世儀急地拍著扶手:“蠢材,蠢材。豎著不就進去了?”

他這么一說,那抬肩輿的仆婦才恍然大悟,將肩輿換了方向抬了譚世儀進來。

放下肩輿,仆婦卻不出去,如同根樁子立在譚世儀身邊,完全漠視簇水請她們出去。

世蕓不解地看著那兩個仆婦。

那兩人眼神中明白的帶著不屑。這是…..,

譚世儀看著那兩個身強力壯的仆婦,不由的頭大起來,滿口叫服:“又不是不給你們,跟沒見過錢一樣。爺能騙你們么?”譚世儀說著,滿身地亂摸,無奈動作太大,一把摸到大腿傷口處,痛的他滿口都在喊娘。

世蕓心疼地看著滿臉煞白的譚世儀,命簇水拿了二百錢出來給那兩個仆婦。

仆婦接了錢卻道:“三爺原先說好的是五百錢,如今只有二百錢。”

譚世儀火大地將扇子扔向拿兩個仆婦:“滾!老子撕了你們!”

世蕓生怕他那傷口裂開,忙按住他:“簇水,再拿五百錢給兩位媽媽。”

譚世儀攔著簇水:“什么五百錢,就三百。多一文老子也不給你們。忘八的狗奴才!”

世蕓按住他:“你跟下人置什么氣?小心傷口裂開,到時候有得你受。只是你怎么來了?”

譚世儀一雙眼滴溜溜的瞧著世蕓桌上的那些個針線:“四姐眼里只有姐夫,沒有我這個弟弟了。”

世蕓面上泛起一陣紅暈。

譚世儀瞧了一眼簇水,陰陽怪氣地道:“四姐,你這屋里的丫頭都是死人么?還是也跟二哥屋子里那些眼高手低的丫頭一樣,瞧不上我?”說著,譚世儀扭頭,嘲弄地盯著一個紫衣丫頭,“琉璃,你說是不是?”

少年的雙眼如吐著芯子的毒蛇一般盯著琉璃。

消瘦的丫頭撲通地跪倒在地,整個人不住地顫抖著,碩大的眼淚不自主地便掉了下來,打濕了青石地磚。

譚世儀提高了嗓音,處于變聲期地他,那聲音有些瘆人:“怎么?難道你哪里不滿?”

琉璃猶如篩糠一般,死命地磕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三少爺慈悲為愛,最是體恤下人,伶老愛貧。奴婢能跟主子,是幾輩子修來的。”

譚世儀面上帶著微笑,很受用地聽著琉璃表白,只是他口中所說的話與他的表情極為不相稱:“你口里這么說,心里卻不這么想吧。要不,你哭什么?”

琉璃忙收住淚:“奴婢還是歡喜的。”為了讓譚世儀相信,她扯出一抹難堪地笑容。

“滾出去!外頭的婊子也比你笑得好看!”

琉璃慌手慌腳地出去。

譚世儀撇撇嘴,突然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坐在腳踏上的紅香:“這丫頭模樣好俊啊,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小美人,你叫什么,多大了?”

世蕓斥道:“三弟!”

譚世儀怏怏地收了眼睛,討好地對著時姨娘笑著:“三姐,你這丫頭我喜歡,你把她給我吧。我拿琉璃跟你換。”

“胡鬧!琉璃是太太給你的。”世蕓瞪了譚世儀一眼,看著畏畏縮縮地紅香,再環視著猶面臨大敵地丫頭們,只得開口道,“怎么不給三爺上茶?”

屋子里的丫頭聽了這個信兒,忙跑了出去,生怕這位三爺覺得她們長得好,要向姑娘把她們逃去。看看琉璃的模樣,就曉得在三爺那沒少折磨。

簇水橫云甚至遠遠地站著。

譚世儀沒意思地搖著頭:“沒出息,一點都不經玩。”

“三弟!”

譚世儀把玩著手里的扇子:“四姐,不就是讓你幫我給了五百文錢么?你至于對我這般么?老爺那張臉我已經見的煩了,不想在你這也見。”

世蕓嘆了口氣,讓簇水拿了個墊子親自為譚世儀墊再胸口:“這樣也舒服些。傷口可還疼?”雖惱弟弟的不爭氣,可終究還是自己的弟弟。

譚世儀頓時齜牙咧嘴:“疼,疼的厲害,跟燒的一樣。那狗日的郎中給的什么藥,越抹越疼。”

“你若是記得疼,就該好好的。怎么還不長記性?”

“我如今就這樣了,還能怎么辦?再說,我姐夫又不是泰寧侯,我做的那么好做什么?”

“難不成五妹妹就不是你姐姐了?”

譚世儀哼道:“人家眼里只有太太生的才是,我是哪根草?四姐若是做了泰寧侯夫人,看還有沒有人敢這么對我。”

世蕓聽著這話里有話,細細地問他,他卻不說。世蕓想了想,肯定又是什么人說了這說了哪的,揣度著道:“旁人對你怎么樣,看的不是別的,是你的品行,你若是好了,旁人自然會高看你。”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酸話。外頭許翰林的兒子比我還渾,就因為是太太養的,無論做什么,旁人都說好。我看上了個丫頭就是色膽包天、荒淫不堪;那個就成了紅香添玉。若是二哥問姐姐要了剛才的那個丫頭,姐姐會不給么?姐姐也看不起我了!四姐,莫不是忘了我跟你都是從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

“你說的這都是什么話?”

譚世儀不以為意:“姐姐若是連我都瞧不起了,日后怎么跟姐夫過日子?聽說,姐夫在家過的連我還不如,還給弟弟當踏腳石。我在無用,也沒人敢把我當下人。姐姐,你日后還是要靠我的。”

“你……”世蕓一股子氣哽在胸口,卻不曉得要如何說。

譚世儀笑道:“四姐,你生氣做什么?你還沒嫁人呢。等你上轎,還要我把你背出去呢。我若是不高興,背著你摔一跤,壞了你的福氣,可怎么辦?”

“出去!”

譚世儀撇撇嘴:“出去就出去。”他瞧了瞧周圍,突然又笑著對世蕓道,“四姐,麻煩你叫人抬了我回去。另外再給我五百錢,這個月的月錢沒了。”

世蕓氣得只不理他,到底有人進來把譚世儀抬走,跟他的青霜瞧了瞧世蕓,又瞧了被人抬出去的譚世儀,留了下來:“四姑娘,您別氣。三爺今日不大高興。泰寧侯府來送東西,大爺二爺都有,唯獨少了三爺的。三爺要過來看您,婆子都不肯抬,許了五百錢才過來……旁人總說有的沒的……”

“青霜,給爺滾出來!”譚世儀在院子里一聲怒吼。

青霜抖了抖,只得辭了世蕓。

簇水進來,見世蕓愣愣地坐在那,不由道:“姑娘,你也別氣了。你也瞧見方才抬三爺來的了。”

世蕓嘆了口氣,吩咐著簇水:“方才泰寧侯府送的東西呢?你拿到三爺那,就說人家都送到我這了。另外,看看還有多少銀子,都給三弟送去。”

簇水聽了忙道:“姑娘,你攢了那么多年的……”都給了三爺日后可怎么辦。未來的姑爺是庶子,章家的那位太太是怎么對待未來姑爺的,姑娘嫁過去能討好?

世蕓低下頭繼續做針線。

不曉得為什么,她眼前總是浮現那個不住磕頭,為章太太當踏腳石的未來夫婿。

章家,一切都是未知。

那是什么樣的人家,都有什么樣的人,夫婿又是怎么樣的人。

她抬起頭,看了眼身邊的橫云,示意她過來:“明兒章家要過來,你且替我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