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萱跟以前的裝扮有了很大的區別,以前是張揚,為了張揚而做出的張揚,如今的她已經不需要這些就有人來迎奉她。
“你這幾日過的可還好?”
難道她們都想看到她面露苦楚?剛回門的新娘子,沒有喜慶,沒有歡顏,只有嗚嗚咽咽,向她們訴說著自己的命苦?她們覺得這才是她應該表現的?
世蕓微微一笑。
世萱心里嘆了口氣。世蕓都不在意,她又替人抱怨什么呢?章延闿一臉的萎靡不振,哪里像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精神頭連譚老爺都比不上。
世蕓并不差,卻要嫁給這么樣的一個人。她不禁想到當初世蕓提出跟自己聯手,她就是為了擺脫謝氏的掌控,嫁一個好人,為何,她到了最后卻沒有使力。她就甘心嫁給那樣一個平庸的人?
也是,嫁也就嫁了,還能如何,只有想著兒子日后有出息。
“高家的那位長孫訂親了。”
謝氏曾經想走高家那步棋,后來有了泰寧侯在那,謝氏又有些瞧不上眼,世英脫了線,似乎在回頭跟不回頭中猶豫,高家搶先為長孫訂親,直接回絕了謝氏。
世蕓道:“六妹妹呢?”難怪今日沒見到她。這無疑是打了她的臉。
“昨日你該回來看看的。娶的就是那位區家小姐的堂姐。”昨日謝氏知道了,發了很大的火。
怎么能不氣,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還是跟世英有仇的區家小姐的堂姐,這怎能讓謝氏氣順。
何況,世英是一向自視甚高的人物,只有她瞧不上的人,哪里輪到旁人瞧不上她,還對她挑挑揀揀。
泰寧侯沒有選她,高家也因為她的精挑細選旁落了,為了證明她并不是非要掛在這些人的身上,所以謝氏今日才會那么急的催自己,要給世英挑個更好的。
“這個給。”世萱拿了一只匣子遞給世蕓。
黑色漆盒鎏金描繪著纏枝蓮花。做工這樣的考究,這樣的精致,能配上這樣盒子的東西怕很是貴重。
“我不能要。”
世萱硬塞了過去:“這是回門禮。”她微微一笑,“我只有三弟一個弟弟。他就是我日后的仰仗。我出頭享福不算什么,若是他有出頭之日,我在泰寧侯府過的才好。你也才能在章家挺直腰桿。”
世萱這是在向自己示好,譚家并非只有三弟一個人,更何況三弟并沒有出息,比起大哥來,三弟絲毫沒有什么仰仗的地步。世萱明知道這個,還向她這么說,無非是不想日后再跟謝氏有任何關系。她是高高在上的泰寧侯夫人,可是,日后還是要靠娘家的扶持,旁的不行,只有三弟。
世蕓想起昨晚章延闿同她說:“泰寧侯府有幾位先生很是有本事。”
即使三弟擔不得多大事,到泰寧侯跟幾位有本事的先生學學,總比他如今在府里讓太太慣著的要好。
既然世萱開了口,剩下的她不說,世萱都會安排好。
若是日后,可以讓相公上門聽聽,哪怕是偶爾就在旁邊聽聽也是好的,到時候就不怕老爺問什么他答不上,而挨板子了。
“四姑奶奶,快過去吧。四姑爺喝醉了,老爺讓你快過去呢!”仆婦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連通報都來不及通報。
“怎么會吃醉了?”這才多久的工夫,這就喝醉了?
仆婦氣喘吁吁地道:“幾位少爺鬧著要敬酒,四姑爺好不拒絕地就喝了。現在鬧了起來,只是他們都不懂文……”
仆婦說著露出一絲鄙視地神色。
果然是個庶子,就是貼上少爺的名頭那也是掛羊頭掛狗肉,難道小鬼穿上了龍袍就是閻王了?瞧著是個老實的,卻是個假老實的,幾杯酒一下肚,便什么都出來了。居然罵老爺狗屁不通。真是……
世蕓匆匆忙忙地了趕了過去,看到發著酒瘋,死死拽住譚老爺的章延闿非要再來一首詩詞:“再來……一首,天邊一輪明月,河邊兩棵楊柳……”
這哪里能叫什么詩,難怪章老爺一見到自己,是一副激動的模樣。她從來沒見過父親用這么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
卻是在這種情形。
她上前一把拉住章延闿:“我們去那邊做詩,我見那邊景致同你做的詩的意境頗像,咱們去那邊,說不定能得出兩句佳句來。”
章延闿努力睜著眼皮,徐徐晃晃地望著世蕓:“好,咱們同去。”他緊緊地抓住世蕓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要世蕓帶路,還歪頭晃腦地招呼眾人一同前去,“走,都去,一個都不許拉下。”
世蕓拼力地攙著章延闿,他的身體都外靠在自己的身上,她都要站不住。除了跟自己回來的簇水,沒有一個丫頭愿意上前。
到是譚世懋走上前,幫了一把:“四妹夫,咱們走,我同你一起去。”
章延闿瞇著眼瞧了許久,模糊地認出那是譚世懋,他大大的打了酒嗝,嘿嘿一笑:“還是大舅哥講義氣,大舅哥,走,咱們一同去。沒有他們,我也能寫出佳句。”
譚世懋應承著他,回頭對世蕓道:“四妹,還是讓四妹夫到我書房醒醒酒吧。”
“好。”這樣子回去,若是叫章老爺知道,他肯定又逃不過一頓斥責。
她攙扶著章延闿去了書房,細細地伺候著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仍在那叫嚷著要作詩的章延闿。
“哇。”章延闿只覺得胸中難受不已,側了頭便吐……
惡臭味在書房中頓時散開,世蕓嶄新的裙子上濺的都是。她小心地抬著章延闿的頭,為他清理身上地污穢。
丫頭們都捏著鼻子,一臉受不了的模樣,只有她,面上是那樣的平靜,什么也沒有表現。看著丫頭收拾了地上的污穢,世蕓又替章延闿細細地擦拭著,打理干凈了他,這才去換衣裳。
等她回來,卻發現譚世懋坐在外間的書桌邊。
“四妹,你坐,我有話同你說。”
世蕓走了過去,側身斜坐在譚世懋下手的椅子上。今日,他們都覺得章延闿丟人了,都認為自己嫁給她可惜了。若是這樣,當時為什么不看仔細些?她不信他們事先就不去問?先前就曉得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又何必事后來安慰她?做這樣的無用功又有什么意思?
譚世懋開了屜子,拿了幾本書出來遞給世蕓:“太過于倉促了,只找出這幾本來,等我明日再細細的尋了,再給你送去。”
世蕓看了那書面上,是手寫的,卻是中庸注解。紙張已經泛黃,看得出是多年以前之物。蠅頭小楷整齊地排列在正文邊,這是親手做的注解。
世蕓抬起了頭。
“這是我以前做的,以為沒有用,就丟在了一邊。你如今拿去給四妹夫。”譚世懋淡淡的道,“他喜文,是極好的。”
世蕓站起身:“多謝大哥。”
譚世懋不是對自己可憐,而是選了這樣的東西拿出來。此時對她來說,這比那些金銀要珍貴的多。他在學里并不出彩,夫子們也不看重他,他即使愿意去下工夫又能進益多少?到不如這個。
譚世懋擺了手:“二月童試便要開始(注:秀才資格入學考試,分縣試、府試、院試),現在用功還來得及。我這有些文章,你讓四妹夫拿去看看,我再擬些題目出來,你讓四妹夫做了,我再同他改。”
“多謝大哥。”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最后如何,還要看他自己能不能下苦工夫。”譚世懋坐回了位子,研磨提筆想了些題目,又抹了幾筆,反反復復弄了好久這才罷手。
馬車上,醒了酒地章延闿頗為頭疼地揉著太陽穴,臉上一陣的懊惱,他今日在岳家人面前失了禮數,日后他們定是瞧不起自己的,連帶著娘子也沒了臉子。
“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世蕓將包袱遞給他:“總是會傷身子的,還是少吃些罷。”
章延闿點了點頭,好久才道:“你可知道泰寧侯府何時來下聘?婚期又定在何日?”
“只說過些日子便要下聘。成親還要等到泰寧侯孝期過了。”算了一算,這日子也并不長了。
章延闿仰頭算了算日子:“這要到明年的三、四月了?”
世蕓想了想:“最快也要這個時候了。”
章延闿注視著車頂一會兒:“還有這么多日子啊!”
他在感嘆日子還很遠。他也是想盡快同泰寧侯成為姻親?有了侯爺這個妹夫,旁人自然會高看一眼,許多事也變得容易許多。
世蕓瞥了一眼放在身邊的包袱,這東西還要不要給他?有了泰寧侯這樣的姻親,他還需要這樣東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