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一早,世蕓才梳頭,就聽著簇水道:“昨晚聽小丫頭在那里嘀咕著月錢還沒到手。”
每月初二發月錢,今日不過才初三,就著急起來:“想必是有什么事耽擱了,若是她們有要緊的事用錢使,你就拿些給她們,到時候扣下她們的就是了。”
簇水應了,端了殘水出去潑。
橫云抿著口:“是上個月的月錢還沒到手。”
這都一個月了還未發,也難怪旁人著急。
“是單咱們這兒,還是大伙都是?”世蕓起身穿了衣裳。
“我悄悄的問了,單單缺了咱們這里的。”橫云替世蕓打理著衣裳,又取了朵碧色的絹花為她鬢在發髻。
世蕓點了頭:“平日里都按時發月錢?”
“聽說短的日子到少,一年只有那么幾次。只是從未晚過這么久的。”
世蕓吃了一碗紅棗茶,系了披風往章太太那去,如今早晚還有些清冷。今日族里的三太太要過來,她是章老爺一位堂兄的太太,不過因為娘家跟章太太都是一個地方的,平日里到走動的多一些。
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長長的臉,清瘦清瘦,嘴抿得緊緊地,看起來向是包著兩顆門牙。
這位三太太的牌癮很大,才說了沒兩句話,便催著章太太擺了牌桌,摸起牌來。
本來是拉著世蕓一起打,只是她的水平實在是太爛,打一張要思量許久,碰了章太太要的牌,還沒讓章太太吃一張牌,這一次又讓三太太贏了。
章太太心中有些不快,卻是對三太太道:“今日一定要留下來吃飯,前頭送了兩只肥雞。”轉了臉對世蕓道,“讓廚房把兔子悶了。”
屋外一陣腳步聲:“大奶奶……”
丫頭的話音還未落,就聽見響亮的耳光聲。
杜氏動手了。
章太太面上頓時沉了下來,在她的跟前打了她的丫頭,就等于打了她的臉。這還是在三太太的跟前。
杜氏也不用丫頭挑簾子,自己唰地掀了簾子便進來,瞧著章太太后,只站在門口,一聲冷笑:“翠珠那個浪蹄子呢?把她給我叫出來!別以為躲到了太太這里,就萬事大吉了。”
“大奶奶,你還知道這是在我跟前?!”
杜氏對著章太太行了禮,陰陽怪氣地道:“我當然知道太太在這里。”她突然變了臉,“還不把翠珠那個死丫頭給我拽出來!”
她不是來見章太太的,而是找丫頭。也不曉得那個叫翠珠的大丫頭哪里惹惱了這位大奶奶。
“大奶奶!”章太太的臉色相當的難看,“你這是要做什么?!沒見到三太太在這里?”
杜氏好像是剛看到三太太一般,忙笑著向三太太問安:“三太太來了?我氣糊涂了,沒瞧著伯娘。三伯娘這些日子過的可好?好些日子沒來家里了,我只當伯娘嫌棄我們這兒,不來了呢。”
三太太皺著眉頭,瞧樣子她并不高興。她放下了茶,淡淡地道:“澤哥兒媳婦,今日可好?多日不見你越發的爽利了。”
杜氏曉得三太太很可能是因為她沒迎過來不高興,她并不畏懼,笑說道:“我的好伯娘,我就是知道您來了,這才趕來。只是大爺今日身上不好,我才服侍了他吃藥,這才來晚了,還請您擔待。以后,我一定問那道觀的姑子要了符兒來,有了千里眼,千里腿。伯娘才出了門,我就能瞧見,立馬把事都撩在一邊,立即便能出現在伯娘的眼前。”
三太太聽章澤闿身上不好,忙問道:“怎么了?前兒延哥兒成親我還見他好好的。”
杜氏道:“就是人中被野蜂兒叮了。”
章太太聽了她那話兒,面皮兒不由自主地抽動著,野蜂……
“可要緊?我要去瞧瞧他。怎么就叫野蜂兒叮了呢?”她怪罪地瞧了章太太一眼,這事到現在都沒跟她提。
章太太道:“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讓嫂子替他操勞,別說我,就是澤哥兒心里也不安。”
“哪里不是大事,人中都腫的老高的。涂了好些天的藥都消不下去,也不曉得是哪里的野蜂兒,竟是那么的毒,差點就要害死大爺了。”
三太太聽了頓時坐不住了,忙起身去看章澤闿。
三太太才一進屋子,就聞到那股子怪味,皺了鼻子又不想進去,又怕人說她不是誠心,到有些進退兩難。
章澤闿在屋里頭道:“三伯娘來了,侄兒……這味兒不好聞。就在這給大伯娘問安了。”他挨著門邊單膝跪下,行足了禮。
三太太心里松了口氣,面子上卻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這怎么成。”她口上這么說,腳卻收了回來,“怎么腫的那樣厲害?”
丫頭端了椅子請她在碧紗櫥邊坐了。
“侄兒不小心,也不曉得是什么蟲子,咬一口竟那么的厲害。”章澤闿貌似痛苦地抽了抽面頰。
一個說是野蜂兒咬的,一個說不知名的蟲子。
章澤闿人中上的傷是胖婆子拿發簪扎的,卻要說成是野蜂兒,夫妻倆的說法還不一樣,世蕓突然明白章澤闿夫婦這么做的意圖了。
章澤闿夫婦所圖又是什么?
章太太對他們不好的事,盡量讓人知道,卻讓人看著他們在費心隱瞞,這是在扭轉他們所處不利的位置。
他們的名聲一向不大好,看章澤闿平日的作為便曉得,他們并不在乎。如今這樣的作為,是為了什么?有什么值得他們這么做?
三太太也不追問,只交待章澤闿也要生修養,這便起身走了。
卻是對杜氏道:“澤哥兒傷的那樣重,你怎么都不早說。”
杜氏道:“我方才過來就是找翠珠要對牌,去請郎中。她卻躲了起來,這些丫頭還替她遮掩。三伯娘到說我的不是了。”
三太太笑了,指著杜氏道:“到是委屈了你。”
杜氏可憐兮兮地道:“這是自然。”她又笑道,“三伯娘好容易見我,又編排?哦,我曉得了,伯娘嫌我預備的飯菜不合意,又是長輩,不好開口,只好找這么個理由,尋我的不是。是,我曉得了,這就讓人預備上好的。你上次說我家的荷花酒,如今是正是吃的時候,您嘗嘗?有鴿子雛兒,燉地爛爛的;又做了油炸的燒骨給您下酒,您看這樣可好?二奶奶,你看看還要加什么?”
世蕓沒想到杜氏會加上自己,便道:“大嫂子問三太太便是了。”
三太太哪里還能有不滿意的,這都是她最喜歡,滿面只有歡喜,拉著杜氏說了許久的話,偏杜氏機會說話,說的三太太更是舍不得她。三太太這里高興,章太太卻是黑了臉,只端著茶大口大口的吃著。
三太太的兒媳婦豐大奶奶突然清了嗓子,眾人都望向了她,她臉頓時一紅,忙端了茶掩飾著:“嗓子有些不舒服。”隨即埋著頭吃著茶,卻悄悄的遞了個眼色給三太太。
三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章太太笑笑,拿了旁的話遮掩過去。
“奶奶,廚房的人來問奶奶要銀子。”杜氏的丫頭喜鵲悄悄地回杜氏。
杜氏眼珠子一轉:“我賬上不是有銀子么?讓她們支便是了。”
喜鵲微扯嘴角:“奶奶是有銀子,二奶奶的賬上卻是一兩銀子也沒有。”
杜氏嘀咕荷著:“今日都初三了,哪里會沒銀子?”
世蕓不想這事叫這么翻了出來。杜氏方才拽上自己,卻是為了要引出這么個話來,是要借她的手鬧?
三太太問道:“這是怎么了?”
杜氏淡淡的道:“如今我們家每日都有定例,過了的,就要自己拿錢,今日伯娘來了,自然是我跟二弟妹兩個晚輩孝敬。”回頭對喜鵲道,“二奶奶賬上沒錢,就不曉得先從我賬上走,怎么就這么死腦子。二奶奶能賴這點銀子?”
世蕓沒想到杜氏居然當眾說出月錢的事來,心里明白,既然有人挑頭,也就不怕旁的。
“橫云,你回去取了銀子拿到廚房去。”
一時酒席擺好,杜氏擺筷子,世蕓在一旁遞筷子,杜氏悄悄的問道:“弟妹這個月的月錢可得了?”
世蕓搖著頭:“我院子里的丫頭說,上個月的也沒放。”。
“還有這樣的事?你怎么都不早說,這都一個多月了。”杜氏大驚小怪地說道著,“你怎么都不早說?翠珠那個丫頭仗著太太離不得她,連主子奶奶都瞧不到眼里了。我去問問那些個死丫頭。”
杜氏放了筷子,就要去問個清楚,才轉了身子,瞧著豐大奶奶過來,笑著迎向過去:“我的嫂子,你怎么來了?”
豐大奶奶瞧了眼她們,笑著道:“太太跟五太太說話,我也無事,過來瞧瞧你們。”她瞧著世蕓,“這是延二奶奶?到是個賢惠的。”
杜氏道:“大嫂子瞧著弟妹可人,也不大理我了。我這就躲了去,你們好生說話吧。”杜氏閃開了人,便出去。
豐大奶奶拉著世蕓問了她閨名叫什么,又問了她過來可習慣:“若是得空便來家里坐坐,同我說說話,咱們妯娌該好好的親熱親熱才是。”
世蕓一一的應了。
幾個傳菜地媳婦捧了食盒,世蕓忙舍了豐大奶奶,只等杜氏來端菜,杜氏卻沒了影,她只得先擺了,跟著豐大奶奶在一旁伺候了章太太跟三太太吃飯。
這飯都吃完了,杜氏還沒有回來,世蕓覺得她是不想在章太太跟前立規矩,找了理由躲了出去。
吃了飯,三太太讓豐大奶奶跟世蕓也吃飯,自己則是跟章太太端了茶在邊上瞧著她們,又說著話。
杜氏突然領了個丫頭進來,沉著聲道:“太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