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說話,太后的求情也沒用,建昌侯到不想讓兒子受罰,依他的性兒就這么著,他不表示皇上還想要了他兒子的命么?可是他大哥壽寧侯卻不許他這么做,逼著他將兒子領到了刑部,領四十大板,建昌侯想著也就表面功夫就算了,可是皇上知道了還派人來監刑,結果,那四十大板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建昌侯二兒子的臀上大腿上。因為有人監刑,掌刑的刑部差役也不好作假,打的建昌侯二兒子皮開肉綻,到最后昏過去。
建昌侯咬牙切齒的抬著兒子回家,心里只抱怨哥哥,出了事,不幫著救侄兒,還將自家侄兒送入虎口;憎恨那些掌刑的差役,下了死手要他兒子的命。更怨恨他那個皇帝外甥,他是他親舅舅,就這么不給舅舅臉面,非要他舅舅都死了,這才高興?
打歸打了。這邊建昌侯的二公子抬回家,那邊皇上便派了四個御醫輪流照顧,又賜了上好的棒瘡藥,接著則是一堆的補品,其后便是下旨嘉勉建昌侯大義滅親云云,末了給了建昌侯一個少保的封賞。
建昌侯看著那圣旨恨不得燒了它,撕了它,打一巴掌給一粒糖,當他會樂呵呵的受了?他這口氣他絕不會咽下去。
賞了建昌侯這邊,章延闿這里也接到了皇上嘉許的圣旨,不過這一回他卻是同傳旨的太監說要回老宅接旨,要讓家人一體皇恩,他甚至邀請了長房的眾人。
章老太太聽了來人的傳話氣得掃了桌面上的東西,卻不能將圣旨攔在外頭,只得咬牙切齒的命人開了宗祠。
圣旨的內容無非是說章延闿不畏權貴,敢于直諫,乃御史之中的楷模,命為十三道監察御史之中的福建道御史。
雖然是平級調動,身份卻大大的不同,巡城御史巡的只是這京城,十三道監察御史的權責卻是更大。就譬如說章延闿如今所任的福建道,福建道協管戶部、寶鈔提舉司、天財、承運、廣惠各庫(注:承運庫為內庫,就是皇帝使用。)總之,本朝的錢財都在這福建道的監察御史的監管下。
這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驚喜,最讓人驚喜的是,章老爺章煦,因為教子有方,封正六品承直郎。承直郎是散階,是個虛頭,可是章老爺到底混到了六品,連帶著章太太也得了六品誥命的鳳冠霞帔。就連著世蕓也有誥封。
只是……世蕓卻沒有接旨。
傳旨的太監挑了眉毛:“章孺人?”
世蕓道:“妾委實不敢領旨。我朝法度,嫡在不封生母,生母未封不先封其妻。妾夫生母尚為青衣,妾受封有違國法,妾不敢領旨。”
世蕓的這話一出,驚得章家一干接旨的人大驚。這是……這是要給一個妾討封賞?章老太太同章太太此時才明白過來,章延闿回老宅接旨并不是所謂的耀武揚威,而是公開向皇上討生母的誥封。章太太更是忍不住,難道要她同一個妾平起平坐?她不允許,不也不許。
“章大人?”
“賤內所言屬實。臣為庶生,生母尚在未封,不敢領旨。”
傳旨的太監聞言笑道:“卻是這樣。但也不能為了這個抗旨不尊。章大人最將法度的,還是莫要抗旨。”
傳旨的太監走了,章家祠堂的氣氛變得格外的詭異,章四老爺看著手捧圣旨的章老爺忽而笑了:“老五,你有個好兒子啊,不但給你掙了前程,連帶著小老婆也要誥封了。我就沒那么好的兒子媳婦。真是讓我羨慕啊!”
“老四!”章大老爺開口訓斥著自家弟弟,轉臉笑著同章老爺道喜。
有那同長房交惡的,瞧著長房叫了個庶生的后嗣壓制了心里無限的暢快,那眼珠兒一轉鬼主意便出來了,笑著同章延闿道:“延哥兒,我們家以后就要靠你了。好好的干,給你父親母親掙了臉面不算,這祖父母的也要一并掙來才好。”
“正是。老太太的誥命也等著你呢!”
這話說的是喜慶,讓人聽到高興,可是章老太太卻是火冒三丈,誥命祖父母,她只是章老爺的嫡母,章老爺還有個生母,照著章延闿媳婦的說法,那個死了的妾也要有誥封。
章老太太陰沉著臉瞧了章老爺一眼,輕聲道:“是啊,是要好好的干。光宗耀祖還要靠你們這些小輩呢!”
章老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兒子不敢,兒子斷不敢做這樣的事。”
無論章老爺怎么解釋,章老太太都不聽他的,領著人直徑走了,獨張四老爺留下來,蹲在章老爺面前:“老五,你這裝給誰看呢?誰不曉得你們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訴你,庶生就是庶生,憑你怎么蹦跶還是一樣。你趁早給我收了這歪主意。”
章老太太離開了,其他的族人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章太太早就離開了。
章老爺雙手捧著那誥封的圣旨,沉著臉盯著章延闿:“你跟我來。”
世蕓看著章老爺黑沉著臉,對章延闿感到擔心,她闖禍了,可是這又是唯一達成章延闿心愿的辦法,她在知道章延闿要回老宅接旨的時候就已經猜到章延闿的用意。而她的不接旨就已經是間接讓皇上誥封李姨娘。
章延闿對世蕓笑笑。他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理由拒絕,他本來是想讓章太太把趕出家門的李姨娘迎回來,想要通過太監的嘴巴告訴皇上,他其實是庶生,卻沒想到世蕓這么直接。
他曉得,無論皇上有沒有誥封生母,母親都要被接回來,堂堂正正的被接回來。
章老爺才進了家門,便被章太太一把揪住,當面狠狠的啐了一口:“姓章的,你硬氣了,你的書讀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圣人教你的禮義廉恥,教你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呢?若不是我娘家,你以為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個道貌岸人的偽君子。你要寵妾滅妻?好,就給我個痛快!你就一根繩子勒死我,也省得我當眾出丑!”
章老爺被章太太抓著揉擰半日,他面上越來越陰沉,他卻是不說話,只是忍受著章太太又哭又鬧。
章太太鬧的也不大,破口大罵一通后叫上人帶著自家的孩子便要回娘家。章幼闿是巴不得到舅舅家去,在一旁大叫著備車。
章老爺不理會章太太,只抬起腳往書房去。
看見章老爺的身形消失,章太太也停止了哭鬧,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章幼闿疑惑的看著停止哭鬧的章太太,上前道:“母親,我們還去舅舅家么?“
章太太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氣不打一出來,揪住他的耳朵一通亂罵:“去什么?你還不給我去讀書?你要氣死我是不是?讓個賤人生的騎到我頭上來了?給我去讀書,你若是這次還考不上,我就勒死了你!”
章幼闿叫章太太嚇了一大跳,章太太哪里同他說過這樣的重話,嚇得他老實的站住不敢再說任何的話。
章太太雙眼盯著緊跟過去的世蕓,招來人:“把那個賤人給我攔在外頭。”給她難受,她要讓他們十倍百倍的難受。
章延闿跪在書房的空地上,章老爺雙目冒火的盯著那個毫不在意的章延闿,他越想越氣,火越來越大。抓起案臺美人聳肩瓶中的雞毛撣子,劈頭蓋臉的朝章延闿打去。
章老爺憋著一肚子的火。他在宗祠叫長房的人奚落,回到家中又被妻子鄙視,都是因為這個孽子,都是因為這個賤妾生的東西,妾生的就沒個好東西。
章老爺用力的打著,偏章延闿一聲也不吭,他心里更是火大,手里的動作更加用力,恨不得打死這個畜生。
世蕓叫人攔在外頭,她只能聽著章老爺在書房打罵章延闿:“你出息了,要母以子貴。好嘛,有皇上給你做主,叫你父親丟人現眼。你眼里既然沒有我這個父親,我也就沒你這個兒子!”
“老爺,難道您就不想誥封老姨奶奶?可憐的老姨奶奶。”世蕓在外頭聽見章老爺在那里說什么“也沒這個兒子”只覺得要壞事,這是要打死章延闿。她被那一群仆婦攔在外頭不能進書房,只得不顧一切的大叫起來。
老姨奶奶是這家對章老爺生母的稱呼。那個姨奶奶沒的很早,家中的人都沒有記憶。
母親的音容卻在章老爺的眼前浮現。他的生母是個謙卑本分的人,日日夜夜的伺候老太爺老太太。他只記得母親總是吩咐他要本分。他日日守著本分,小心翼翼,從不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身為庶子就該守本分。
眼前的這個兒子,他的感情是負責的。他不好讀書,他氣憤,希望他能考取功名,日后也好有條出路。他一次便考取了舉人,他高興,從教諭到現在,他一步步走過來,得到皇上的重視,還因為他不畏權貴,為他掙了個六品,他這努力了二十年的。這樣好的兒子上哪里找呢?可是,他卻同自己一樣是個姨娘生的。他的一個嫡長子子讀書不成從了商,落了下層。續娶太太的嫡子自小聰明,可是如今二十了,科舉半點不成。眼瞧著這個庶子不住的升官,受重視,太太心里難受,就給他氣受。他可以忍著。可是,現在這個孩子連身為庶子最基本地本分卻忘了,要給個妾請封。媳婦的那番話肯定是他唆使的。
章老爺又狠狠的給了章延闿兩下,竟然拂袖而去。
世蕓忙沖了進去:“都是我的不是,我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打到哪里了?”
章延闿說:“怎么能怪你,你就是不說,我也會說的。既然已經說破了,就不要擔心了。咱們這就去把娘接到家里。她要等著她兒子給她爭臉面,我非要讓他一事無成,非要讓她靠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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