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辰坐在辦公室里，呆呆的看著電腦屏幕，腦海里無數念頭交織在一起，最后卻變成一片空白。
對面病區的大動靜，讓他五內俱焚。
可是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只是在懊悔，這一切本來應該屬于自己，而不是周春勇！
一大早，孔老大就打來電話，跟自己說了周春勇親自上門來接鄭老板的事兒。
孔老大很認真的描述了周春勇的狀態。
站在病區門口，別說醫生辦公室，他連病區的門都不進。腰微微的彎著，一副畢恭畢敬的態度。
這些描述，就已經足夠了。
老周這是……
朱良辰在辦公室里坐著，心里罵了無數句的舔狗，不知廉恥！
但最后他頹然坐下，知道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說起嗅覺敏銳，自己不必周春勇差。
抗震救災一結束，孔老大從前線回來，自己就摸上門去了。但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自己和鄭老板越走越遠呢？
朱良辰做了無數的反思。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電腦屏幕上出現的畫面是杏林園的畫面。
術者正在熟練的操作，以朱良辰對周春勇的了解，他知道周主任的手術水平在短短半個月內有了長足的進步。
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被甩開了。
他靜靜的看著屏幕上的畫面，止血鉗子不斷的敲打在術者的橈骨徑突上。
在朱良辰看來，止血鉗子有些苛刻，甚至某些次他認為是故意的。
手里拿著止血鉗子的那個年輕人在彰顯自己的威嚴！
那些細節，根本無足輕重，甚至都沒有任何必要。
可是術者卻沒有絲毫反抗，顯得有點慫。要不是知道術者肯定是周春勇，朱良辰一定不會相信。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副畫面。
介入手術室里，周春勇慈眉善目，一臉卑微的表情，任由止血鉗子敲打在自己的橈骨徑突上。被敲打，還得說打得好……這是師傅打徒弟呢么？
這種在朱良辰看來帶有羞辱性質的舉動，周春勇竟然甘之若飴。難道是自己錯了？朱良辰看著電腦屏幕在沉思。
周春勇是什么水平，自己要比他更了解。
作為“敵人”，朱良辰仔細研究過周春勇的手術，無數次！
每一個小毛病，每一個可能導致手術失敗的細節，朱良辰都了然于胸。
可是這些毛病、細節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這不是主要的，有那個年輕的鄭老板敲打，周春勇得到進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接下來呢？
周春勇的手法中，加了很多自己看起來完全沒有必要的小細節。
這些細節乍看上去根本沒有絲毫的必要，朱良辰第一感覺是增加了手術操作的繁瑣程度，這會讓職業生涯縮短的。
畢竟都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了，身體機能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剛剛過去的那臺手術，朱良辰重新翻出來看，卻產生了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觀看手術直播的時候，手術過程因為止血鉗子敲打而變得支離破碎。
但如果把目光聚焦在影像上，再去除掉被止血鉗子敲打的那些片段，整體手術幾乎完美！
這就是被止血鉗子敲打的意義所在么？
朱良辰的手有些顫抖。
他也渴望著進步，只有進步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和周春勇貼身肉搏了這么多年，不分勝負，因為兩人的技術水平差不多。周春勇飛揚跋扈，朱良辰也不比他稍差。
硬碰硬還是軟實力的較量，兩人都難分軒輊。
雖然朱良辰略處下風，但在這個層面上的戰斗，這點弱勢也不算什么。
可是隨著鄭老板的出現，天平開始傾斜。而且還以加速度傾斜，這讓朱良辰無比惶恐。
后悔？
那已經沒有意義了。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自己再怎么后悔，都無濟于事。
接下來要怎么做，朱良辰知道這是自己應該思考的事情。
一瞬間，朱良辰甚至有沖動直接辭職，去912鄭老板的醫療組沉心學習。
那面有的是手術。
孔老大說了，社區醫院正在改造過程中。一百張病床，還能幾乎無限制的加床。
換句話說，在一個月以后，鄭老板在912的手術量會突破天際。在國內，無人可比。
即便宇宙第一大鄉村醫院的介入科，也無法和鄭老板相提并論。
自己過去，肯定有手術做，這一點毋庸置疑。
無論是技術水平還是孔老大的關系，鄭老板都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但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被朱良辰掐滅。
熬了很多年，才硬扛著周春勇升到帝都肝膽介入二科主任的位置。現在要放棄這一切，從頭再來？
不可能的！
朱良辰知道，自己沒那個魄力。
或許二十年前，腦子一熱去就去了，大不了從頭再來。
可是現在，自己已經五十了……
那該怎么辦？
一想到這個問題，朱良辰的腦海里浮現的都是周春勇舔狗一般的臉。
別說是進修醫生，即便是本家大夫、甚至是帶組教授，度很少能看見周春勇的笑臉。
他好像天生陰沉的臉在年輕的鄭老板面前，完全不復存在，像是變了一個人。
朱良辰一想到周春勇站在912介入科病區門口，腰微微彎成5°，一臉畢恭畢敬的樣子就心里生氣。
他能做到的，自己憑什么做不到？
這個信念支撐著朱良辰提升技術水平，最后硬生生從周春勇手里分出一半的天地出來。
而現在，這份信念再次出現。
臉面？那不重要。面子是別人給的，不是自己貼上去的。
朱良辰閉上眼睛，不再看手術直播。
以他的水平，看到這里已經足夠了。剩下的，想要再進步，就需要那柄止血鉗子不斷敲打在自己手腕上，要橈骨徑突的疼痛刺激才能升級。
那就這樣吧，朱良辰站起來，眼神變得平靜而溫和。
掙扎、猶豫消失，有的只是若干年前硬抗周春勇時的那種堅定的信念。
他穿上白服，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
想露出一個微笑，但是臉上肌肉僵硬。朱良辰皺了一下眉頭，兩只手放在臉上，拉出一個笑容。
對，就這樣！
“汪！”朱良辰對著鏡子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