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晚上，丘陵山地附近聚集了村子里百多號青壯，八九堆篝火把周圍弄得跟不夜天似的。

劉睿和王少章等相熟的年輕人聚在一堆篝火面前，烤些玉米、花生、紅薯之類，一邊吃著，一邊閑聊，倒也是其樂融融。

一開始，劉睿在心里還在想，要是每天的守夜都是這樣子，倒也是蠻不錯的。

不過，當下山的野豬被發現之后，歡樂祥和的氛圍就立刻被打破，吶喊聲、鞭炮聲、鑼鼓聲響成一片，頓時把寂靜的大山深處變成喧鬧的所在。

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之后，到了下半夜，劉睿已經是人乏馬困，坐在草地上直打瞌睡。

“少軍哥，該不會每天都這樣吧？誰吃得消呀？”耷拉著眼皮，劉睿有氣無力地哀嘆。

“哪能這樣子呀？白天我們還得干活呢。”王少軍搖搖頭，說道：“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村里好多人都來了，明天晚上起就會安排輪流值夜的人。哦，對了，剛才華國大爺找你干嘛呀？”

“不清楚，就說了一句‘讓我早上在村公所等他’就把我打發了”劉睿也是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王華國究竟找他干嘛。

“現在村里缺一個團支書，我猜他是想讓你做團支書，跟著他干。”左右瞧了瞧，王少軍這才有點神秘地對劉睿說道。

“不能吧？我才回來幾天，就讓我去做團支書？”劉睿有點不相信，但是看看王少軍信誓旦旦的樣子，再想想王華國剛才的異常舉動，他還真的有點摸不透。

不過，還不等劉睿兩人再多說，那邊負責值哨的人又開始敲起了鑼鼓，劉睿他們條件反射地跳將起來，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跑去。

折騰了大半夜，一直到四點多，天色蒙蒙亮，王華國認定野豬不會再來的時候，劉睿這才拖著疲倦的身軀和村民們一同返回。

回到家里的劉睿只來得及交代起來開門的母親八點鐘叫醒自己，困得不行的他就已經倒頭睡下，鼾聲大作。

當劉睿被彤彤叫醒的時候，感覺自己似乎才躺下去一會，眼困得不行，真不想起來。

不過想到王華國的話，劉睿在心里打了一個激靈，連忙起來，沖到水井邊洗了一個冷水澡才算清醒。

“睿兒，怎么不多睡一會？”看著兒子略帶血絲的雙眼，張桂芝有點心疼。

“不了，華國大爺讓我去村公所等他，一會進城去辦事。”劉睿一邊往嘴里扒飯，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真的？！”一聽兒子的話，張桂芝的喜悅溢于言表。

自從兒子被迫回家之后，張桂芝就一直為兒子的前途揪心，愧疚是自己和丈夫的身體拖累了兒子。雖然現在丈夫還不愿意承認，但是張桂芝心里明白，雙腿粉碎性骨折的丈夫，哪怕恢復得再好，也不太可能重新成為家里的頂梁柱了。

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供養兩個小的讀書，恐怕得有七八年家里才能緩過勁，大兒子的前程大抵上都會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山村。

前段時間，村里的聯合小學倒是想讓劉睿去做代課老師，但是想想民辦教師極低的待遇和每天需要耗費的大量時間，張桂芝和劉睿都拒絕了。

前幾天，大哥倒是傳話過來，說是準備讓劉睿到下梁村村委去幫忙做事，不過自家的老頭子心里還有點不痛快，沒有點頭答應呢。

現在，村里的頭面人物王華國讓劉睿跟著進城辦事，擺明了就是要培養他進村委，這如何不讓張桂芝高興呢？

自家大哥在村委會干了幾十年，張桂芝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進入村委對整個家庭意味著什么？

或許，這就是被迫回家務農的兒子最好的的前途了。

兒子要是能進上梁村的村委，大概丈夫會很高興，不過大哥的心里恐怕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夾在丈夫和大哥中間的張桂芝一想到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已經針鋒相對了大半輩子，到老了都還不是肯消停，實在是有點頭疼。

吃過早飯，劉睿換上襯衫西褲，穿上皮鞋，稍微一打扮，人倒是變得精神了許多，也多了一絲成熟的氣息。

這套衣服是過春節的時候，在省城的二舅父張振宗給帶回來的，算是劉睿僅有的幾套好衣服之一。今天第一次和老支書進城辦事，總得收拾利索點，不能丟了面子。

“大哥，今天穿得這么帥？是不是去相親呀？”小丫頭的腦袋從門口伸進來，上下打量劉睿說道。

“小小年紀，你知道什么是相親嗎？”劉睿在小家伙的腦門上輕輕一嘆，苦笑不已。

“我今年已經十四了！”小丫頭伸手比劃，強調了一下事實，嘟著嘴說道：“聽外婆說，她十四歲就嫁給了外公呢。”

“你這小丫頭，從哪里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劉睿有點哭笑不得，揉揉她的腦袋說道：“在家好好看書，哥進城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耶！說話算數！”最后一句話顯然才是小丫頭最想聽的，她歡呼一聲，砰砰跳跳地就沖進了自己的房間。

看著妹妹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背影，劉睿會心一笑，和父親打個招呼，轉身走出了家門。

清晨的山村其實并不安靜，樹梢上、草叢中，早起的鳥兒在不斷鳴叫，似乎在歡呼自己正在享受豐盛的早餐。房前屋后的池塘、小溪邊上，青蛙、癩蛤蟆的叫聲異常響亮，穿破時空的界限，讓整個村子籠罩在一陣喧鬧之中。

村公所就是現在村委會的所在地，只是這個名字從人民公社時期就沿襲下來，村民們已經習慣了。

站在村公所略帶俄羅斯建筑風格的兩根大理石柱子底下，劉睿繞有興致盯著有些斑駁的外墻。墻上的石灰膏在數十年風雨的侵蝕之下，剝落、長苔蘚，‘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標語已經模糊不清，似乎在告別那一個瘋狂的年代。

“小睿來了！”就在劉睿還在四處打量的時候，一陣摩托車的剎車聲在自己身邊響起。

“華國大爺，我來了！”看到王華國騎著摩托車來到，劉睿連忙向他問好。

“不錯，不錯！”把劉睿從上到下審視了一番，王華國點點頭，說道：“會開車吧？”

看到劉睿點點頭，他也沒有啰嗦，直接就把位置讓出來，讓劉睿駕駛。

劉睿家里雖然沒有摩托車，但是平時放假在家的時候，沒少拿自己小舅張振祖的嘉陵操練，時間一長，雖然沒有駕駛證，技術也是練出來了。

王華國沒有說今天進城干嘛，劉睿也就沒有多嘴，只是默默地開著摩托車奔馳在有些灰塵的砂石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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