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歪理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白錦兒心里嘟囔。
好不容易穿好了一根,將穿好的針線放到桌子上,少女仰起頭,一邊嘆氣一邊活動著自己的脖頸。
“阿翁這個好難啊,”
“這是自然。若是不難的話,豈不是個個都能得巧?那天底下那么多心靈手巧的女子,還有什么好稀奇的。”
“這么半天才穿好這么一個啊,”
某個老人還在旁邊說著風涼話。
孟如招很想將手中的銀針丟進水盆里,可今年沒別的人和她一起乞巧,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落在孟金氏的眼中。
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白老頭就坐在另一邊的躺椅上,一邊吃著炒好的花生和瓜子,一邊飲著葫蘆里的酒。
老人仰頭痛快地喝了一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他歪頭看了看還在努力和針線奮斗的白錦兒,
不知為什么有一種暗暗幸災樂禍的感覺。
“真是個笨蛋丫頭,知道就應該早幾年叫你乞巧的,”
白錦兒撅起了嘴并沒有出口反駁,而是重新拿起一根新的銀針和新的絲線。
免不了又是一頓責備。
孟如招不由得在心中憤憤。
要是自己是個男子該多好,不僅不用乞巧,只要把巧果糕點吃一遍之后,就能開開心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偏生就女子要有這么多的規矩?
七夕時要乞巧,端午時要結五彩線,就連上元的時候,阿娘都還要叫自己去看人家裁花燈的紙。
要是是個男子的話
孟如招的左手中指指側,霎時間出現了一顆血珠。
“二小娘子你沒事吧?”
一邊的燕拂就瞧著這丫頭從剛才發呆,一不注意將手中捏著的針往下壓了壓,就將自己的手扎破了。
這個丫頭,唉。
“無事,”
孟如招心里煩躁,反倒是生出一股子執拗,今天非得穿完這七根針不可。
燕拂本想上前看看孟如招傷的情況,可瞧著粗魯地在出血的地方吸了吸,又隨意地在掏出帕子擦了擦,接著又專心致志地對付其面前的針線,
好笑地退后,隨著她去了。
半晌,正努力和銀針搏斗的孟如招忽然傳來了一句問話,
“阿拂姐你說,”
“天上的織女娘娘真的會聽到我們的心愿嗎?”
聽到孟如招有些突然的問話,燕拂頓了頓,隨即悄然輕笑,
“會的。”
她這樣回答。
白如意從不覺得織女會有這樣空閑的功夫來傾聽自己的心愿。
想她和牛郎被判分離,一年只有這么一夜的時間允許團聚,其間溫存自不必說,有哪里來的空凡人的愿望呢。
人總是將自己力不可及的事情的寄托于虛無縹緲之物,其實到頭來,
依舊是鏡花水月,空幻一場。
她小時候也乞巧的,
約莫是九歲,還是十歲?白如意自己也不大清楚了。
明明也沒過去多久,白如意卻真是記不清楚了。
似乎從前的事情于她而言只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許久,夢里的細節便記得不清楚了。
她應該生來就是醉仙閣花魁的。
周遭燈火通明,下面的客人把酒言歡,身邊美姬相伴,喧嘩談笑聲不絕于耳,但都像是被攪動的過于沉重的塵埃,僅僅在最底下的一層浮動,
總是升不到高處來。
白如意就在比高處還要高的地方。
周遭自然不黑了,也不必借著星光穿針,白如意靜靜地坐在桌前,手指如同蝴蝶翻飛的翅翼,很快便將線從微小的針孔中穿過了,
此時候,估計燭淚都還沒落下。
將穿好的七根針擺在桌子上,聽見底下的客人爆發出歡呼。
他們其實什么都沒看見,
只能看見白如意站起身,朝著他們這個方向頓了頓身。
白如意的笑容如同拓印的碑文,標準而美麗。
大概整個錦官城,不會有比這里還明亮的地方了吧,
白如意站在燈火的尖頂上,這樣想著。
這一時,
“終于穿好啦!”
“阿翁你看你看!”
白錦兒從凳子上蹦下來,將籃子中每個針尾帶上了不同顏色的銀針,展示到白老頭的面前。
“你看你看!是不是穿的很好啊阿翁!”
少女的臉上洋溢著小小驕傲的神情,像一只得意的小鹿,等待著老人的夸獎。
白老頭隨便地掃了一眼,眼底滿是笑意。
“給我看了做什么,這是要給織女娘娘看的。要織女娘娘覺得好才是好的呢。”
白錦兒聞言,將手中的竹籮朝著夜空的方向抬高。
“織女娘娘你看!”
老人撲哧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個傻丫頭,”
“希望織女娘娘可不要嫌棄我們家這個丫頭傻才是啊。”
“我才不傻呢阿翁!”
被說了的少女有些氣急敗壞。
“喵——”
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從墻壁上跳下來,輕巧地落在了地上。
“小黑你回來啦,”
“你說說,我是不是不像阿翁說的那樣子傻?”
“喵,”
黑貓瞧著白錦兒,臉上竟然露出一種好似,嘲笑一般的表情,頓時叫少女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個臭貓,”
“虧我還喂你吃那么多東西,哼,以后不給你特別留好吃的肉了。”
“沒關系小黑貓,”
白老頭在一邊笑瞇瞇地插嘴:
“以后老頭子喂你吃東西好了。”
小黑淡淡地瞟了這爺孫倆一樣,轉頭靈活地上了樹。
“差不多松花餅也該出爐了,你去看看,好了便端出來吃吧。”
“阿翁做了松花餅?!什么時候。”
“在你這個傻丫頭沒注意的時候。”
“太好啦!”
乞巧是一件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的一件事情。
其實說到底不過時月下穿針,借助著月光或是星光的光亮,對著水盆,將手中的絲線從銀針中穿出。誰要是用最快的速度連穿七根的話,誰就能從織女那里得巧。
大概織女是個美麗善良,心靈手巧的仙女,所以普天下的姑娘,都希望變得像她一樣吧。
只是這對著星光穿針,還真不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
眼前的針孔小的幾乎看不見,
少女瞇著眼睛夠著頭,懷疑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可手里的絲線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不往小孔的另一邊去。
白錦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耐心點兒。這狗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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