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園里寂靜的猶如無人之所,林采兮快走的腳步忍不住也跟著緩慢下來,盡力放低腳步聲,唯恐驚了屋內養病的人。
外屋里已點起了燈,幾個等著吩咐的婆子丫頭,見林采兮進來,只輕輕屈膝見禮,誰都未敢開口說一個字。
朱梓源此刻正在外間焦躁不安,也在懊惱不已,悔不該醉酒對方耶茹下手如此之重,若真是出了人命,她娘家人一旦鬧將起來,怕是也要吃官司的。
方耶茹本人雖軟弱溫順,但娘家人卻是厲害的很,方家雖趕不上朱家這般高門第,但在止安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尤其是方耶茹還有一位在京中做高官的嫡親叔叔,更是令人對方家刮目相看。倘若方家得知女兒在朱家被毆打致死,決計不會輕易放過朱梓源,而這也正是姨奶奶心中所懼,
念頭轉向另一處,朱梓源又不由挺了挺身子,有什么好懼怕的,他教訓自己的女人也不行么?娶方耶茹進門兩三年,她竟是連一男半女都沒生下,這樣的女人不該打么?
他正胡亂兀自安慰著,抬頭見林采兮進來,忙迎上前低低叫了聲,“大嫂。”
林采兮卻是心中充滿憤怒,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不待珠兒有反應,徑自掀簾欲進里屋,腳還沒邁進去,整個身子就被一股力道給推了出來,“哎呦,我的夫人,您怎么上這兒來了?您還是快些回去吧。這兒可不是您能呆的地方。”
“朱媽,我來看看三夫人,她怎么樣了?”林采兮說著又要往里進,朱媽的扯住她胳膊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夫人,這會兒不是您來探望的時候,您還是快些回吧。三夫人自有大夫照看著,您自管放心。”
盡管林采兮與朱媽竭力將聲音降到最低,但她們不住的拉扯到底還是驚動了端坐在里間的老夫人,老夫人聞聲微微皺眉,示意蘭香出去看看。
蘭香去了片刻旋即回來,俯在老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老夫人面上登時浮上一層怒意,起身朝外走。
蘭香忙著在前面挑簾,老夫人從里間出來,擦過林采兮身邊,掃她一眼,徑自朝屋外走去。
林采兮立時明白老夫人意思,送了進攥著朱媽胳膊的手,隨著跟上出了屋門。
老夫人果然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等著,微暗燈光下,映出老夫人一臉怒氣,“誰準許你到這里來的?沒有我的吩咐,誰許你出軒園一步的?”
林采兮出門前早就料到也許會招來老夫人一頓罵,已做好心理準備,忙耐著性子低頭上前,“娘,我聽人說源園這邊出了事,又聽說耶茹身子不好,一時情急就擅自跑來了。”
老夫陡然黑了臉,“那起子混說話的丫頭子,早該撕爛了嘴扔出去,到處的胡說八道,這府里沒事都給她們說出事來了。是不是也是她們鼓動著你過來的?”
林采兮沒料到老夫人會在這上面做功夫,忙辯道,“娘,不是她們的事,耶茹有事,咱們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吊著一顆心,都盼著她能好起來,誰還敢混說?丫頭婆子們都知道為耶茹擔心,我這個做嫂嫂的怎能不管不問?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人家還以為是我們妯娌不合,咱們自家人不和睦。”
老夫人臉色竟然稍稍緩了緩,但仍陰沉的厲害,“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但現在不是你來關心的時候,今兒個是你跟梓峻的喜日,看見晦氣的東西也會給咱們朱家帶來晦氣,你還是回軒園等著去吧,等會兒朱媽會過去。”
林采兮幾欲出口的話在肚里來回陡轉幾圈又反復斟酌下才道出,“娘,媳婦的事不妨延后幾日,這個當口辦喜事,豈不是更晦氣?”
老夫人臉色又是一冷,朝她一瞪,“要辦的不是你的事,是梓軒的事兒,也是梓峻的事兒,莫要再給我朱家帶來晦氣。”又極不耐煩的道,“好了,快回去好好準備,再過幾個時辰就到了吉時。”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珠兒身上,沉聲道,“還不快些扶夫人回去?夫人若再隨意走動,仔細著到時候你們都吃了板子。”
珠兒嚇白了一張臉,一個字兒也答不出來,單薄的身子微微抖了幾抖。
“娘。”老夫人的話林采兮怎能聽不出來,這話也是說給她聽的,警告她不要任意妄為,累的丫頭子們也跟著挨罰,但她忍了忍,到底還是又叫了出來,咬咬牙道,“耶茹到底怎么樣了?”
老夫人竟頭也不回的徑自朝屋里走,冷冰冰摔下一句話,“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
原來老夫人早就找人算過,這件婚事一定要在朱梓峻回家當日便完成,才能使朱梓軒魂靈安然升天,庇佑朱府免災少難。而轉房的規矩都是在晚上,所以今晚就是最佳時刻,她絕不許任何人任何事耽誤這件事的順利進行。
林采兮卻不知內里,在她眼里,只道老夫人冷面無情,她知道這道門她是再也進不去了,若堅持己見非要進去,不但會惹得老夫人降罪于旁人,說不定還會生出更多事端,她只默默站在在園中,稍稍逗留片刻,暗暗為方耶茹祈禱一番,這才憤憤然離開源園。
站在外屋的朱梓源好似有意無意,卻也聽到老夫人同林采兮的對話,心里重重冷哼幾聲,老夫人到底不把他放在心上,方耶茹若死了他就要吃上人命官司,方耶茹生死未卜之時,老夫人仍是堅持要為朱梓峻辦喜事送朱梓軒升天,擺明了置他生死于不顧,這幾年他為朱家出力辦的事竟沒有一點功勞,更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果真世態炎涼,難道就只因他是個姨娘生的?朱梓源咬著牙將手死死攥在一起。只是老夫人又會怎么解釋呢?朱梓源嘴角一撇,或許老夫人會說此時辦喜事是給方耶茹沖喜。
姨奶奶癱坐在軟椅上,眼角的淚痕依然清晰可見,毫無光彩的兩眼更顯渾濁,她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方耶茹,只剩了向蒼天禱告的心思。
萬其言這會兒也是眉頭緊縮,沉思良久才道,“姨奶奶,三夫人情況兇險,她這會兒新傷加舊創,瘀傷日益累積,體內已經氣血淤積,很難疏通。”
姨奶奶身子又是一陣顫抖,顧不得太多禮節,竟一手抓住萬其言袖口,急切道,“萬大夫,求求你了,你快想些法子救救耶茹,只有你能救她了。”
萬其言無奈的搖搖頭,“姨奶奶,現在只能看三夫人的求生玉望了,這次…………”他又朝床上望了一眼,別過頭,實在不忍再去看第二眼。
床上蒼白猶如死人臉的方耶茹身上蓋著一床暖錦流蘇緞被子,整個身子都被嚴嚴實實的包住,露在外面只有那顆小小的頭,額頭,唇角,顴骨,淡淡青紫瘀斑依然可見,雜亂的發絲散在身下。
“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了。”老夫人隨著蘭香挑簾進來,神色凝重。
“什么法子?”姨奶奶一臉渴盼的看向老夫人,萬其言也不明所以的看過去。
“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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