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妻誰

第六章 異路不為謀

葉真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地,壓根沒有開口的機會,總算等到元初一告一段落,才眨眨眼睛,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對了,過幾天有一場游船會,你去不去?”

“我……”元初一正罵到興頭上,冷不丁被葉真轉了話題,一時間有點接不上。

葉真也絲毫沒有被訴斥的自覺,笑瞇瞇地沒有一點火氣,好像元初一根本沒發過火。

真令人懊惱!元初一沖著葉真舉起雙手,緩緩地攥握成拳,不用說話,臉上的表情已充分地傳達了她的意圖。

葉真笑得更甚,清雋的眉眼如同被陽光照亮,沒了剛剛的慵懶軟膩,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流動的生氣。他側轉過身子,一只手墊到頸下,貼心地道:“你不是總擔心那個趙熙么?如果他化名接近我,你也不會知道,不如一起去游船會,看看我身邊的人,你也放心。”

“去船會?”元初一狐疑地望著他,葉真向來不會主動邀自己參與他圈子里的事,“最近新認識了很多人?”

葉真“唔”了一聲,眼底水潤清澈,元初一覺得應該讓他用這副模樣去勸說他的圈內朋友光顧賭場,營業額肯定成倍增長。

“哪天?”元初一雖然對這種聚會沒有興趣,但就如葉真所說,萬一那個賤人趙熙用了藝名,那她可真是傻不愣登了!

“下月初三,在小春湖上。”

“初三?”元初一微瞇起眼睛,嘴角隱隱抽動,“你可真會挑日子!”

葉真無辜地聳肩,“你可以不去主持賭場的開業,反正沒有你,也多得是人搶著去。”

“賭場開業我一定要親自主持!”開玩笑!她用了多大力氣給青龍賭場造勢,豈可輕易拱手于旁人!

“哦……”葉真瞄著元初一信誓旦旦的模樣輕笑,“那你就等著我被那個趙熙害到身損心傷,一切無法挽回的時候才去后悔自己為什么非得把游船會的日子定到初三,不僅害死自己,還連累家人,要你陪葬……”

元初一無語,這小子的功能很神奇,除了關鍵字眼其他和她說的一字不差,這大概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如果趕得及我就去……”元初一認命地擺擺手,郁悶地看葉真眼底泛起蘊著朦朧的笑意——他困了。

“梅香!給我出請貼給白鹿書院的胡士恩,約他明天中午至盼君樓一聚。”元初一迅速更衣及交代工作,一刻也不想在房里多待,預防葉真什么時候醒過來再讓她吐血。不過她也算是對得起自己,去賭場巡視前,特地叫小丫頭去通知老爺子葉真回來的消息,希望老爺子能不負所望,把他煩死!

梅香也很郁悶,本來給白鹿書院送請貼這事輪不到她這個金牌貼身丫環去做,但元初一說了,如果讓衛三衛四去,依胡士恩的性格多半是先趕他們出門,再拿掃帚把他們走過的地方清理一遍,可如果是個丫環去就不同,他們這種文人墨客還是很有憐香惜玉之心的,至少不會將她掃地出門。

不過……

“少夫人,那個胡士恩都說不來了,為什么我們還要來等?”梅香對元初一此時的舉動很是不解,那老頭兒昨天說得斬釘截鐵口沫橫飛,自己都躲到門口去了,還能似有若無地感覺到絲絲雨意撲面而來,可見他不來之心多么堅定。

“他不來,我們也要吃飯啊。”元初一坐在一樓大堂的顯眼位置,優哉游哉地喝了口茶,“對了,昨天讓你交代菊香的事辦好了么?”

梅香點點頭,又是不解,“少夫人你……”

剛說了個開頭,恰逢小二過來上菜,便沒再問下去,那小二卻開了口,“元大掌柜還記不記得上次替兩個人付了飯資?”

元初一看看他沒有言語,梅香倒還記得這事,問道:“怎么了?”

不用直接面對元初一,那小二似是松了口氣,朝梅香笑道:“那兩個人忒不上路,我對他們說過帳已經結了,他們卻堅持自己付錢,尤其那個高個的,還……”說到這里,小二猛地住嘴,嘿笑兩聲,“上次的飯資已歸在元掌柜的帳上了,幾位慢用。”

小二說完退了兩步就要離開,元初一試了口菜,頭眼不抬地問了一句,“那個高個的怎么了?”

她這話剛出口,坐在旁邊一桌的衛四便站起身,將小二的去路攔住。

小二瞄著身后鐵塔似的身形,苦笑著輕抽了自己一嘴巴,無奈地道:“那個胖子倒是勸著來的,但那高個的說,無功不受祿,又說什么……道不同不相為謀。”

元初一眉稍輕挑,細細咀嚼著這七個字,努力回想當日的情形。真是不識好歹!元初一難得做好事,卻被人棄如敝屣,心情可想而知!不過元初一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樣貌,只現出一個清瘦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讓人郁悶。

甩甩頭,本不欲再想,卻聽門口傳來一句中氣十足的聲音,“好!好個‘道不同不相為謀’!”

眾人抬頭一看,見那人五十來歲的模樣,發須半白,嚴肅的臉上眼正鼻直,與之對視,只覺一股浩然正氣撲面而來,擁有這么強大高尚的氣場,正是白鹿書院的院主胡士恩。

“胡院主。”元初一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她站起身,無視胡士恩語氣中的嘲諷之意,笑盈盈地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樓上請。”

“不必!”胡士恩的眼中閃動著毫不掩飾的蔑視,語出鏗鏘,字字有力,“胡某前來的確約是赴約,但不是你的,失陪了!”

胡士恩說罷就要上樓,元初一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胡院主,就算你不是來赴我的約,也不妨閑聊幾句,聽聽我約你前來的初衷。”

“沒什么好聊的。”胡士恩面露鄙夷,“與你素昧平生之人也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勢盛者不附之,貌惡者不諱之,不屑與小人為伍,這位仁兄實真君子也!胡某自愧不如,卻也不甘于人后,元掌柜,請讓路!”

元初一早料到胡士恩不會好說話,但沒想到自己正事提都沒提,就被他連削帶打好不開心,自己跟他客氣客氣,居然就成了“小人”,真想問候他全家!還有那個不領情的高個渾蛋,有人請客還要假君子真矯情,弄出一句七字真言讓胡士恩揪住不放,他全家也一并問候。

“胡院主,我公公對貴院仰慕己久,想求個院士之位。”元初一一邊腹誹一邊攔著胡士恩,“如能事成,再有捐書修院,援貧助學之事,葉家定會傾盡全力,絕無推辭。”

“臭!臭不可聞!”胡士恩那肅然面上本掛著淡淡的嘲弄,此時卻翻臉大怒,“滿身銅臭還想做書院院士?簡直有辱斯文!”

看著胡士恩聲竭怒吼,元初一先知先覺地朝旁邊躲了躲,以免被滿天花雨擊中誤傷,“銅臭雖臭,但也能幫助不少求學仕子。這件事葉家很有誠意,胡院主不妨考慮考慮。”

元初一是很認真地給出建議,但這次胡士恩連話都不愿多說一句,冷哼一聲,繞過元初一上樓去了。

這態度讓梅香大為不平,瞪跑了幾個聽到動靜偷瞄過來的食客,惱聲道:“這老頭兒真不識好歹!”

元初一卻出乎意料地輕松,“他要不把我臭罵一頓,他就不是胡士恩了。”

梅香急道:“那以后怎么辦?少夫人可是答應了老爺的!”

“我不是說我自有辦法么。”元初一坐回位置,不緊不慢地開始吃飯,直到快吃完時,聽到樓上隱隱傳來絲竹之聲,才又緩緩開口,“總有一天,胡士恩會求著讓公公去做那個院士的。”

總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梅香暗自替元初一著急,可之后元初一就像沒這事一樣,提也不提白鹿書院的事,只忙著過幾天賭場開業的事。

說到青龍賭場,不得不提它還未開業便己聲名遠播,不過,遠播的不是賭場的賭具規模,而是那個被“神秘人”泄了密的十三煞陣。

十三煞陣著實兇險,又經過一傳十、十傳百的大肆宣傳,已然成了極惡不赦的代名詞,而始作俑者元初一,更是成為遙州文人學士新一輪的攻擊目標,要是開研討會時不提這茬,那就很不時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