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生香

七 烤餅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學到很多東西,也會失去很多東西。

起碼現在的阿青看著大妞,總覺得心疼。

“要是給陳公子做,我倒有一塊合適的布。”阿青笑著翻出匣子來,她有不少私房,吳嬸特別舍得給她花錢,裁衣裳,打首飾。可是阿青平時并不過分講究穿戴,她更喜歡穿舊衣裳,只要干凈合身,穿著舒服就行了。至于首飾,她最喜歡的是一對銀的葫蘆耳墜,連簪子都不愛用,頭上最多別一朵小小的絨線扎的花。這樣的打扮在鎮上的女孩子里很尋常——

但吳嬸總是會感慨又驕傲說一句:“誰也沒有我家阿青漂亮。”

匣子里有好幾塊布料,都不算大,做荷包、做帕子都正合適。大妞先聞到了匣子散發的好聞的木頭香味,一看里面布料的樣子,就趕緊搖頭:“不成不成,這些都是好東西,我隨便用塊布做了就行了。”

阿青笑了,她挑出了一塊深藍色的料子。這藍色那樣細膩深沉,就象晴朗的夏夜繁星點綴的天幕的顏色:“用這個吧。”

大妞看了阿青一眼,謹慎的用手背去輕輕蹭了一下那塊料子。她沒敢用手指,怕手上的灰沾在上頭,也怕粗糙的手指把這塊料子勾破絲了。

毫不意外的,大妞露出了驚喜的神情。這塊料子就象看上去那樣柔軟,光滑,細膩,沉甸甸的非常有質感。布料的光澤也那么好看,不是廉價刺眼的,那光澤很柔和,就象珍珠的光澤一樣。

“這個正合適。”阿青說:“既然要做個念想,那當然得做的好看些。不然將來你想起來時候要后悔的。”

大妞點點頭,眼圈有點發紅。她很快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好,就用這個。”

決定了料子,她們又在一起選擇起荷包的樣式來。荷包的樣子多的是,男用和女用的樣式有著根本性不同。男式的沒那么花哨精巧,不象女式的那么多姿多彩。要帶著出門的話,就得莊重大方。而且這不光是個裝飾,還得兼具實用功能,袋口和里襯也得花心思。

兩人低著頭弄了半天活計,再一起頭,脖子都酸了。

“回來再弄吧。”阿青把布放下。天一涼,就常覺得肚子餓的快。都說秋天是要貼秋膘的時節,身體的本能需要儲存更多熱量來應付后面的寒冬:“喝口茶,吃點心。”

點心是昨天蒸的餅子,餅子里填著的是山楂醬做的餡。餅是涼的,但是阿青把小炭爐搬進屋里來,把餅放在火鉗上頭,架在炭爐上烤,烤得兩面都焦黃的時候就可以吃了。餅皮烤的又焦又脆,里面包的醬是深紅色,熱燙燙的,一咬就往外淌,酸酸甜甜,一股濃濃的山楂的香。

“太好吃了……”大妞口齒不清的說,幾口就把一個餅給吃了下去,伸手又拿了一個。

“好吃就多吃點。”

大妞由衷的說:“阿青姐,我要是個男人,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阿青笑著提起大壺給她倒了半碗茶。茶葉是張伯給的,里面不止是茶葉,還用別的什么草藥熏過,喝起來口感略苦,但是回味泛甘。關鍵是,這個茶很清火,吃烤餅這種容易讓人覺得口舌發干感覺焦渴的東西,跟這個茶真是絕配。

別看她倆都是姑娘家,可是胃口不小,一迭餅是十張,讓她們吃的還剩兩張了,當然,大妞比阿青多吃了一塊。

“下回再做點肉餡兒的。”阿青一邊擦手一邊說:“餅還有不少呢,你帶點兒回去,晚上省得做飯費事了。”

大妞笑著擺手:“不帶了,我爹又要說我了,每次過來都連吃帶拿的。”

“他說讓他說去,難道他沒吃嗎?再說,我去你們家的時候不也是一樣?”

送走了大妞,已經是后半晌了。阿青看看天色——太陽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隱沒,鉛色的陰云正在不遠處的天際層層堆積。早起時那種和煦的暖洋洋的微風已經變得又硬又冷,刮在臉上象是能劃出道子。

看來今晚就會下雪。

阿青盤算了一下家里的儲備,確定日常儲備是沒有問題,年貨也差不多都算辦齊了。

現在發愁的就是吳叔和吳嬸了。他們究竟走到哪兒了,離家還有多遠?

早知道這趟要去這么久,當時真應該磨著他們答應,一家人一起上路才對。

她檢查了一下房子,確定門窗都釘牢加固過,房頂也已經壓好扎實,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嚴峻考驗。

小武拄著拐杖一歪一歪的從屋里出來:“阿青姑娘,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

“沒事兒,都預備好了。不過小武你現在蓋的被子還有點薄,晚上肯定會變冷,回頭我讓小山再給你送一床被子過去。”

小武不在意的一揮手:“不要緊,我不怕冷。”

阿青根本沒把他的意見當回事。山里的冬天和城里的冬天可不一樣,小武這是沒見識過,等凍一晚他就知道深淺了。

嗯,晚上是吃熱湯面呢,還是把昨晚包好的餃子煎一煎?

嗯,還是吃湯面吧,熱乎乎的湯喝下去暖和。

她聽見小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阿青推開門迎出去,小山跑的很快,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了。

小山喊著:“姐!姐!爹和娘回來啦!”

阿青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這笑容讓跟著出來的小武看得目眩神迷——阿青這會兒可顧不上管他,提著裙子就往外跑。

出了門轉一個彎,就到了大路上,果然遠遠的看見一輛騾車從東南方向來了。小山跑得一頭是汗,喘個不停:“姐,爹和娘,回來了!”

“我看見了。”阿青怕他著涼,一面把他敞開的領扣給他又系上,又摸出帕子來給他擦擦汗:“咱們去迎一迎。”

騾車走的很慢,看得出來車上肯定裝的很重很滿。小山離著老遠就大聲喊:“爹,娘!”

坐在前面趕車的正是吳叔,他舉起鞭子來響亮的在空中甩了一記。車簾一掀,吳嬸探出頭來,朝他們擺了一擺手。

阿青提了很久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雖然吳叔吳嬸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把自己和小山也照料的很好。可是家中長輩一回來,她才感覺整個人一下子就踏實了,有了主心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