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那個管事女官認得李思敏,笑著迎上來:“喲,今兒打扮的這么美啊?我都認不出來啦。”
“齊姐姐好,公主呢?”
“公主在誦經呢。”這位齊尚宮是公主府的管事女官,從公主出嫁她就跟著伺候,八面玲瓏,笑著問候阿青:“這位是吳姑娘吧?哎喲,真是我見猶憐啊,這人品誰見了都喜歡。吳姑娘是頭一回過來吧?那我今兒得好好陪著吳姑娘說說話,不能冷落了貴客啊。”
“齊姐姐你還真是喜新厭舊。以前我來的時候,你哪回不是對我熱情似火的。現在一見了我嫂子,馬上就把我撇到一邊了。”
齊尙宮掩口直笑,阿青也羞的不行:“你胡說什么啊。”
嫂子什么的,雖然婚定了,可是畢竟還沒嫁,李思敏這么喊,就是調侃她。
齊尚宮笑著說:“是是,都是我的不是。二位快請進屋,公主最近得了一包好茶,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喝,我去給你們偷一點出來嘗嘗。”
李思敏顯然和她特別的熟:“快去快去,那我們在這兒等你。”
齊尚宮過了不多會兒就回來了,手里果然端著個托盤,上面有兩個蓋盅。
“快快,別讓人看見了。”
李思敏睜大眼:“我只是說說,你還真去偷茶葉了啊?我告訴你,要是姑母回頭發現有人偷了她的好茶,我可不會幫你頂黑鍋,壞事兒可都是你干的。”
齊尚宮把托盤放下,一人遞給她們一盞茶:“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回頭要殺頭就殺我一個,我保證不把你倆供出來。”
阿青也忍不住笑。
她有點明白為什么李思敏在宮里混的特別好了,她身上有那種讓人特別高興的喜慶勁兒。就象現在,連她自己都不覺得齊尚宮陌生,也不覺得頭一次來公主府很拘束了。
李思敏看著兩盞茶,又搖起了頭:“你怎么就倒了這么兩盞?你自己不喝啊?”
齊尚宮說:“我可不能喝,回頭伺候公主的時候,一說話會被聞出來的。”
李思敏一副言憾之,心實喜之的表情說:“那你沒口福了。這么著,我們喝著,你看著,也能過過眼癮。”
齊尚宮一攤手:“你心也太狠了,我喝不著你還要饞我。我得去前頭看看,今天來的客人可不少,事兒多著呢。”
“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們。”
等齊尚宮走了,李思敏揭開蓋聞了聞茶香:“好象淡了點兒。”
阿青也聞了聞茶香。進京這么久,她也見識過不少茶葉了,街上買的,人家送的。她比較喜歡的就是去萬佛寺上香的時候那尼庵里的人送她們的那種茶葉,還有就是李思諶到她隔壁的時候,請她喝的那種茶。第一種茶淡而清遠,讓人想到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那茶有一種淡淡的清靜的孤寂,和尼庵給人的感覺很象。第二種就不一樣,初嘗微澀,但回味泛甘,那清香會停留在人的呼吸中,長長久久不會散去。
這種茶香,以前沒有聞到過。
味道確實很淡,香氣裊裊。
“姑母這兒總是有好東西。”李思敏說:“上次我來的時候,她這里得了一塊好墨。拿出來看跟墨玉一樣,雕成竹扇形,晶瑩剔透。要不告訴我那是墨,我還以為是玉雕呢。”
“那樣的寶墨肯定不舍得用了,也就跟個玉雕擺件差不多吧。”
阿青之前十幾年的生活經歷,讓她不太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當然,漂亮的東西誰也不討厭,可是衣服做了就是穿的,茶制出來就是喝的。一塊墨做的跟擺件一樣,拿到手的人不舍得用,那這塊墨……咳,也就只能起個擺件的作用了。
她就是個大俗人,對文人雅士貴族仕女們追逐的這種精致玩物實在沒多大興趣。
她們喝了幾口茶,又有人進了這間偏廳。來的那姑娘明顯是和李思敏認識的,笑著過來招呼:“敏姐姐,你早過來了?”
“我今兒陪吳姐姐來的,公主府花園那么大,美景處處,不早來一會兒,怕不夠逛。”
李思敏給兩人引見,那姑娘叫李思靜,比李思敏小一歲,是逸郡王家的姑娘。逸郡王身子骨弱,成親多年膝下僅有一子一女,對兒子還能督促著念書,對女兒就只剩疼寵了。李思靜臉蛋兒象蘋果似的粉撲撲的,大眼睛活象葡萄,頭發特別濃密烏黑,額際的茸發卷卷的,看起來整張臉象洋娃娃一樣,非常可愛。
“這是吳姐姐吧?”李思靜笑著和同阿青打招呼:“我早聽思敏說過啦,跟我炫耀她未來嫂子生的又漂亮,還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本事。吳姐姐,有空我請你去我們家里玩,你也讓我嘗嘗你做的點心。”
聽說話就知道她同李思敏關系不錯,話語間也盡是友善之意。
“咦,那可不能白做給你吃。”李思笑著說:“你說說,你拿什么來換?”
“我前兒得了一盒珠子,大小都有,大的送去鑲釵子串墜子了,中不溜的還有好些,咱們回來一起串著玩兒吧?”
“那成,你定了日子告訴我,我反正天天得空。”
丫鬟上了茶,李思靜這姑娘話挺多的,三個人湊在一起聊天毫不冷場。李思靜正說:“……結果雪球從梁上跳下來,正抓著方夫人的發髻,方夫人那天戴的是假髻,哪經得住貓撲,連釵帶髻和貓一起滾作一地,真頭發也倔被薅下來一把,當時就嚇暈過去了。”
“哎喲,她人沒事吧?”
“人倒是沒事,就是面子上掛不住。我娘送了厚禮給她道歉,還說要把雪球處置了,我抱著雪球站池子邊上,跟她們說要敢動雪球我就跳下去,才把它保下來的。”
李思敏捂著嘴笑:“你家貓也讓你慣得太無法無天了。它到底為什么撲方夫人啊?以前也撲過你家別的人嗎?”
“沒有啊,它從來不那樣。要我說就是方夫人那天不該那根金魚釵,雪球八成把那當成真魚了才撲她的。”
李思敏問阿青:“阿青姐,你家大美人小美人有沒有淘氣過?”
“有,怎么沒有。不過它們膽子不大,撲人這種事兒還沒干過。”
“吳姐姐家里也養貓了?養的什么?”
“就是普通花貓,鄰居家修房子的時候驚跑了老貓,我弟弟就把它們抱回家來了。它們倒是很聽話,不怎么淘氣。”
“阿青姐還給他們家美人做過衣裳穿呢。”
“啊?給貓做衣裳?什么樣的?”李思靜連忙追問。
“頭一年冬天,怕它們凍著,就做了兩件小襖。”
說起寵物來,很容易拉近距離。說說它們吃什么,平時玩什么,與寵物的互動這些。她們說話的功夫,又來了兩位姑娘,她們只遠遠打了招呼,并沒有坐到近處來,看樣子與李思敏他們不算太熟悉。
人陸陸續續的來到,年輕女孩子們湊在一起就是笑聲多。阿青她們這一邊又也多坐了兩位姑娘,這兩位就不是宗室里的姑娘了,不過同李思敏也相識。一位姓金,父親是吏部左侍郎,比阿青還大一歲。一位姓蘇,她的年紀比較小,今年只有十二,可能今天被邀來賞花的姑娘里頭,她是最小的一個,性情看來比較內向,打招呼的時候象小貓一樣喊了聲姐姐好就不吭聲了,旁人聊的熱火朝天,她只在一旁垂著頭聽著,專心致志的把玩著茶盞蓋。
阿青一半心思放在聊天上,還有一半心思在注意周圍的動靜。她直覺廳堂另一邊有人在打量她。打量她不怕,她是頭次在這樣的社交場合露面,對她好奇的人肯定不少。
她還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響。
細碎的腳步聲,人聲,環佩叮咚,裙袂悉簌作響。
“公主來了。”
廳里的人紛紛站起來,就見數名侍女、女官簇擁著一位貴婦走進來,想來除了文安公主不會是旁人了。隔著數步遠,阿青看見的長安公主妝容素淡,頭上挽了一個髻,綰著一支竹葉紋碧色水晶長簪,身穿玉色的曳地長裙,不但絲毫沒有公主應有的奢華富麗,反而顯得比廳上的這些姑娘們都素凈。可是這樣素雅的裝束,反而讓她看起來更高貴端莊,見了她就讓人明白什么叫做“不令脂粉污顏色”的天然美人。文安公主聽說年紀也有三十來歲近四十了,可是看起來哪里象是這個年紀的人。有的女人不到三十就已經暮色沉沉,可是文安公主的身姿氣度,完全看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
阿青聽說她喪夫之后深居簡出,身子還一直不好。今天看她的打扮,多半還是在紀念亡夫。
旁人總說皇家公主驕縱蠻橫,做駙馬是一等一的苦差,但是文安公主完全不是那樣。
聽說先帝也更喜歡這個安靜溫和的女兒,她出嫁時給她修的公主府格外精致,占地非常寬敞,后園有一片非常大的荷塘,曲徑通幽,柳暗花明,景致之美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來。當時其他公主為這事嫉妒還鬧騰過,不過很快就是二王之亂,許多人在那場戰亂中喪命,比如文安公主的姐姐陽安、慧安,以及當時只有九歲的小妹妹云安,全都遭蒙不幸。雖然那場禍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宗室人丁凋零,現在宗正寺里登冊的人數不及二王之亂前的三分之一。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