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學的時候可煩了。”李思敏笑著說:“好幾次都想把筆尖戳到師傅嘴里去,后來發現師傅說的話很有道理。萬事開頭難,有很多人學到幾個月,一年的時候就放棄了。我是迫不得已才堅持下來的。”
孫佩小聲說:“我就堅持不下來……”所以除了寫字是姐姐天天看著不能不練,書也還有讀,其他的琴棋畫都只是沾個邊就放棄了。這孩子興趣廣泛,但都只有三天熱度。比如那年說迷上了香料,想自己用桂花做東西,結果鼓搗了一陣子,做出了幾瓶失敗品,就再也不提這事兒了。孫夫人雖然嘴上對她嚴厲,可是她每回要折騰什么東西,撒個嬌求個情,孫夫人也總會答應她的。
晚上幾個姑娘就真的在西屋睡大通鋪了。三公主圓睜兩眼盯著阿青,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是知道這是個姑娘,真以為這個是色狼。
李思敏輕輕推她一把示意她收斂點:“你這是干嘛?”把人看的衣裳都不敢脫了。
“阿青姐真漂亮。”三公主由衷的說:“之前聽你說起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是夸大其辭,結果你還真是實話實說啊。”
阿青笑著把頭發放下來,轉頭正想說話,孫佩不知何時和三公主湊到了一起,兩人四只眼睜的圓圓的,齊盯著她看:“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對的對的。”
阿青頓時覺得手心兒癢癢……不行,這倆都不能掐。三公主不用說,孫佩的姐還在一邊兒年著呢,這打狗也看得看主人不是。
三公主見過的美人不少——當然了,她生活的地方大概天底下美女最集中。平均素質最高的地方了。不是有話說嗎,后宮佳麗三千人。當然宮里的女人肯定不止三千,這三千人不可能個個都是大美人,但肯定都是經過挑選,起碼都是無官端正身材勻稱的。就算美女占的比率只有十分之一,那總數字也很驚人了。能讓看慣環肥燕瘦的三公主真心這樣推崇稱贊,阿青足以自傲了。
“都說三分人才。七分打扮。這美女就得洗過了臉再看。”三公主說:“我記得吧。前幾年見過一個,看著挺溫婉動人的,可是實際上呢。她不粉飾上妝從來不出門見人。你知道為什么嗎?”
孫佩特別配合的問:“為什么啊?”
“她眉毛禿。”三公主賣過關子,很快揭曉答案:“可禿了,洗完臉就眼睛上面就禿成一片了,看起來特嚇人。”
孫佩對八卦熱情特高:“你不說她從來不素面見人嗎?你怎么知道她洗完臉什么樣兒?”
“這個……就是偶然見到的。”
肯定有什么不便說的原因。
幸好孫佩沒有追著她尋根究底。而是對著銅鏡研究起來:“眉毛禿真的很嚇人嗎?聽說過去有女人還專把眉毛刮禿了重畫呢,畫什么臥蠶啊。挑春啊那種眉形。”
阿青笑著說:“想知道嚇人不嚇人,你自己試試唄。”
孫佩嚇的把眉毛捂住:“我可不刮掉!”
誰知道刮掉了還能不能長得出來啊。就算長出來,要是長不好怎么辦?
“不用刮掉也能試啊。”李思敏從自己的妝盒中翻了翻,拿出一個小螺鈿盒子來:“喏。你別動,我給你抹點東西。”
孫佩好奇的看著她,李思敏用手指蘸了盒子里的白色脂膏。利索的一邊一下抹在孫佩的眉毛上,把她的眉毛蓋住了。抹好了才說:“你照照。”
孫佩回頭一照鏡子,嗷一聲捂住了臉:“真丑。”
看慣了原來的臉,乍一看見這沒了眉毛的臉,真不止丑字可形容,簡直是嚇人。一沒了眉毛,好象整張臉都變了形,眼睛也不是那眼睛了,鼻子也不是那鼻子了,臉更不是那張臉了,腦門兒顯得倍大,整個頭跟個大白眉一樣。
一屋人哈哈大笑起來,孫佩趕緊拿一邊的細棉紙把眉毛上的白膏擦掉。以前她老覺得自己眉毛生的不好看,總想著要修一修畫一畫,只是不知道畫成什么樣兒好看,又怕母親和姐姐訓她,所以才一直沒有什么小動作。可是現在擦掉白膏之后,她看自己的眉毛簡直太順眼了,形狀怎么看怎么合適,位置也是恰到好處不高不低的。
“這眉毛還真是要緊。”孫佩心有余悸,心里十分同情那位眉毛長禿的美人:“怪不得她不畫眉毛不敢見人呢。”
阿青也說:“眉毛畫好了,很長精神的。”
孫佩有點酸溜溜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用畫,你天生長的就好。”
雖然以前聽人夸過什么眉若遠山,可是那畢竟抽象。不過孫佩在看到阿青的時候,就明白什么叫眉如遠山了。首先很自然,一看就不是那種細細彎彎強畫出來的。青山嘛,畢竟是在遠處,看上去就略有些朦朧,阿青的眉毛就是這樣。
阿青把眉筆拿在手里:“我是說真的,不信你過來,我幫你畫一個。”
孫佩將信將疑的走到她跟前坐下。阿青扶著她的臉看了看,一筆一筆細細的替她畫眉。
孫佩忍不住嘻嘻笑:“癢。”
“別亂動。”
“好了嗎?”
阿青畫了最后一筆:“好了。”
孫佩有點兒猶豫的再把鏡子拿起來照。
阿青替她把眉毛畫粗了!還畫的特別黑,鏡子里那姑娘……就是她自己,可是看起來又那么陌生。
三公主也嘖嘖稱奇,湊過來細看:“這濃眉大眼的……確實顯得好看。”
以往沒有人會把眉毛畫的這么濃重,三公主也是頭一次見。但是這樣一畫,好象顯得整張臉都和剛才不一樣了——臉龐好象顯得小巧精致了,額角看起窄了些,襯著她額角有些卷卷的茸發……
很漂亮。
“確實提精神。”三公主回過頭來。肯定了阿青畫的眉毛。
阿青回以微笑。
孫佩輪廓算是清秀,但是五官細看的話顯的有些散,所以乍一看到她的時候,會有一種平淡無奇的感覺。可是這雙眉毛一畫,本來略散的五官都攏到一起來了,連眼睛都顯得更明亮。
其實如果再把上眼線畫了效果會更好。
這一招并不算新鮮,是一位以清純公主形象紅遍全球的女星最愛畫的妝容。如果卸去她描濃的眉毛和濃重的上眼線。很多喜歡她的人根本認不出她來了。這就是妝飾之術的巧妙之處了。
孫佩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自己也得承認,原來她一直喜歡的那種漂亮的柳葉細眉并不一定就好,她的臉型居然畫出這樣濃濃的粗眉變的更好看了。
三公主往阿青面前一坐:“幫我也瞅瞅。我的眉毛怎么畫好看呢?”
三公主很漂亮,五官沒什么大的瑕疵。她這個人給人印象更深的是她的眼睛,神采飛揚。阿青稍退后一點看看:“倒是不用怎么畫眉毛了,尾梢這里修短一點點更好。”一邊說。一邊拿起眉筆在她的眼角處輕輕往外描了一點,收筆時微微上挑。
三公主伸手摸了一下。目光很靈動:“好了?”
給孫佩就畫了好半天,給她就只是兩筆?
有點厚此薄彼啊。
三公主湊到鏡子前看了看,正臉看完又側過臉細看。眼角被稍稍加長了一點,眼尾上挑。即使這樣平平常常的對著鏡子觀察自己,都感覺鏡中人好象憑空多添了一些……嫵媚?退后一點再打量整張臉,好象比剛才顯得也溫柔了。
“想不到阿青姐你還有這手啊。”
阿青把眉筆放下去洗手:“這個其實對著鏡子自己琢磨一下就知道了。你們學過畫的人。肯定比我看的更清楚,就是以前沒注意過。”
還有一點就是。一個人對著鏡子觀察自己,往往看的不夠客觀,有時候不會明顯的看出的缺點,可是看別人的時候,就看的比較清楚了。尤其是姑娘看姑娘,可能目光會更多的注意對方的缺陷——
這不是什么惡意,而是人下意識的本能。
孫佩看著這雙被描過的眉毛,都不想去洗臉了。
“哎喲,不洗臉怎么睡啊。洗了吧,記住什么樣子了,下次自己畫就成了。”李思敏勸三公主:“你也快梳洗吧,這都什么時辰了,再不睡當心明兒起不來。”
“起不來就起不來唄,明天就不回城了,咱們再多住一天。”
話是這樣說,兩個人還是去把臉洗了,屋里吵擾了半晚,終于安靜下來,燈盞也熄了。
可是躺下來并不代表馬上就能睡著,孫佩還是想說話,她和三公主是挨著睡的,兩人在那兒小聲的說話。
孫穎不好喝斥她,只能壓低聲音催促:“別再說話了,小心回頭又說得口干,還得折騰著喝水。”
“我知道我知道,說完這個就不說了。”
兩人的話題已經從穿衣打扮偏到今天他們去過的那個私塾上面去了,然后又從那土地廟發散開來,講起了鄉間的野話雜談。她們這年紀對這些最是好奇,聽得孫穎直皺眉。
這些話可不是姑娘家該說的。
可是談的興致勃勃的人不止她妹妹,還有三公主哪,這讓她攔都不好攔。
“我聽說過一個關于山神廟的傳說。說是有個書生半夜趕路,路遇大雨,好不容易在路邊看見一座小廟,心里暗叫一聲僥幸,趕緊奔進去避雨……”
且不說這書生怎么在漆黑的雨夜看見路邊有廟的,總之這種故事里,十個有八個的主角都是書生。進了廟里會遇到的事情,也都是大差不離。
這會兒的鄉野雜談都差不多,設定和結局都是大同小異。
阿青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是遇上了一位美女嗎?”
孫佩意外的說:“原來阿青姐你也聽過啊?”
當然了……
一般來說,這種奇遇都可以歸納為兩類。當然白天遇到奇遇的機率也有,只是比較少。白天常常遇到是落難老人,可晚上遇到老人有什么意思?這設定妥妥的就要遇見美女才夠刺激啊。大半夜雷雨交加的遇見個老頭兒老太太,一臉褶子賽菊花,看書的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這個不新鮮,我也來講一個吧。”
“好啊好啊,阿青姐你說一個。”
連孫穎都忍不住支起耳朵細聽阿青說話了。
可是阿青語氣平淡,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個書生,路遇美女,美女自訴無處可投還跟他回了家,聽的大家都覺得奇怪。
這講的和孫佩一樣啊。
可是接下來就不一樣了。
“王生探頭從窗縫里往里一看,那女子站在桌案邊,正拿著筆在畫畫。等她畫完了,把畫提了起來,王生這才看清,原來她畫的不是畫,而是一張皮!這女子把皮披在身上,轉過身來……”
“啊啊啊,別說啦!”孫佩嚇的一拉被子,把頭都蒙起來了。
其他人反應沒孫佩這么嚇人,可是也讓這故事給瘆的后背發涼。尤其她們剛才又畫眉又照鏡子,聽到阿青說起女鬼畫皮,不禁聯想到自身,屋里又這么黑漆漆的,讓人心里一跳一跳的難受。窗外頭風吹的也更緊了,鄉下不象城里頭,因為空曠,風聲有時聽起來就象有人在哭號一樣,簡直越想越嚇人。
孫佩捂著頭也不覺得安全,干脆朝旁邊的被窩里擠,硬是拉著孫穎的手給自己壯膽:“姐……咱倆一塊兒睡啊,暖和。”
孫穎老實不客氣的說她:“你不是想暖和,是想壯膽吧。”
那一邊三公主也忍不住朝李思敏那兒靠,她嘴上是沒承認自己怕,可是一想到野店荒村女鬼畫皮,也覺得好嚇人。
丫鬟們在外屋上夜,阿青講故事聲音不大她們沒聽見,孫佩剛才那一嗓子她們卻都聽到了,跟著三公主一路來的一個丫鬟不放心的問:“姑娘,有什么事嗎?”
李思敏肚里好笑,提高聲音說:“沒事,不用你們伺候。”
吃了這么一嚇,孫佩和三公主是再也不敢說什么野話閑談了,兩個人一個賽一個老實,不多時也就都沉沉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