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阿青比李思諶先醒。
——她覺得自己多半是被憋醒的。
李思諶一條胳膊橫過她的腰間,占有欲十足的把她攬的緊緊的。
阿青一動都動不了,只能無奈的轉過頭,打量著枕邊人。
帳子里光線昏暗,只能隱約看清楚輪廓。
他生的真好看……而且睫毛居然不科學的長而濃密。
阿青昨天晚上已經一償宿愿,摸到他的下巴了。不但摸了下巴,還摸了鼻子,嘴唇,臉龐,額頭……
感覺他就象一件精雕細琢玉器,那樣精致,那樣溫潤……
咦?阿青的手忍不住又在他的下巴上摸了摸……
不象昨天手感那么光滑了。
呃,是,是胡茬吧?
好吧,再怎么看起來象畫中人一樣,畢竟他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會長胡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李思諶已經醒了,被人這樣摸啊摸的,誰能不醒?
他睜開眼,阿青的手正不老實的蓋在那兒,他睜眼時,睫毛搔得她手心癢癢的。
“咦?你醒啦?”
偷摸被抓個正著,阿青也沒有不好意思。
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這個人現在完全是她的了,看看摸摸怎么了?
他湊近了一些,嘴唇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輕聲問:“還疼嗎?”
疼什么?
阿青突然間明白過來他在問什么了,血刷的一上全涌上了臉,有點結巴的說:“疼什么呀,不疼了。”
“昨天晚上你一直喊疼……”
“停停停。”
這種事情就不要拿出來再三討論了。
她也不太記得昨晚上她都說了什么了,不過疼……確實挺疼的。一開始那種疼痛。陌生的感覺,還有說不上來的難堪和恐懼……讓她做了很多平常不會做的事,比如哭泣,抓他,還想咬他……不過不記得有沒有咬成功。也說了很多平時不會說的話,象示弱求饒,喊疼。甚至咒罵他是個壞蛋、臭蟲之類的。天知道她從小就被人夸說穩重懂事。從來也沒有和誰撕打對罵過,結果昨天晚上全破例了,都招呼在他一個人身上。
現在……還是有點不大舒服。腰酸背痛的,還有隱密部分那種說不出的不適感。
不過阿青還是比較實事求是的。腰酸背痛是因為昨天太勞累了,不光光是因為洞房。至于那個疼不疼……疼倒不是很疼,就是感覺很怪異。
“該起身了吧?”
帳子里看不清天色。不過阿青的生物鐘一向是很準的,她感覺這就是她平時起床的時辰了。就是不知道郡王府里眾人的作息時間是什么樣的——
在娘家。要是身子不適,想不起就可以賴床,理直氣壯睡到日上三竿,自己的娘當然不會和女兒見怪。還會體貼倍至的讓廚房一直給她把飯溫著,等她起來了好用。
可是在婆家……呵,兒媳婦是娶來當牛做馬的。又不是娶了來供在那兒讓她享福的。想賴床?門兒都沒有啊。
“差不多了。”李思諶說:“今天咱們得進宮謝恩。”
“啊?”阿青吃了一驚:“為什么?”
新媳婦第二天起身是要拜見公婆,認一認家里人。給祖宗上香叩頭。可是阿青之前沒聽說,象李思諶這樣的郡王世子成了親,還得進宮去恩的。
“我也是前日才知道的,已經來不及告訴你了。”李思諶坐起身來,揚聲喚人進來服侍。
阿青手忙腳亂,趕緊把寢衣扯一扯,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嚴整一些。
李思諶看著她的慌亂有點想笑。
難道她以為把衣裳理平整一些,旁人就不知道他們昨晚上圓房了嗎?
難得見她這樣羞澀不知所措的樣子,李思諶覺得又是新奇,又是愛憐。
以前看到的她,是很大方穩重的,事事都想的周到,和她的年紀不大相符。
可是現在他發現,她也有這樣的一面。
象個孩子?
不不,孩子哪有這樣動人的風情呢?
象個……小婦人。
沒錯,李思諶覺得這三個字現在套在阿青的身上分外貼切合適。
現在的阿青,看起來就是個嬌羞的新嫁娘,初為人婦。詩里說,羞顏未嘗開,當時看過就算了,現在突然想起這句話來,覺得竟然如此貼切傳神。
寫詩的人,是不是親身經歷過,細細的觀察了,才把新婚妻子的神態寫的這樣動人而真切呢?
桃葉她們進來服侍,各司其職毫不慌亂。
昨天桃葉已經從青蓮那兒知道,李思諶在府中就沒有用過什么貼身丫鬟。他那院子基就是空置,原先郡王妃是安排了不少丫鬟去伺候,有兩個據說生得異常美貌,殊色動人。可是李思諶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們,加上他有時候數月都不回來,那院子里冷清的可以養耗子了。時日一久,再是鐵打的意志,也熬不住這樣的清冷,有門路有關系的,都想辦法調了差事另謀高就去了,他那院子里就剩下了幾個粗使丫鬟。李思諶一應近身服侍的活計,都是小廝們在做。出門在外的時候,他身邊還有小武等幾個忠心耿耿的隨從。
聽到這消息,桃葉一則喜,一則憂。
喜的是世子爺身邊竟然這樣清凈太平。別說沒有姬妾了,竟然連個親近的丫頭都沒有。這對她們姑娘來說,可算得上是個大好消息了。誰愿意臥塌之側有他人酣睡?剛進門的新嫁娘,如果就要面對丈夫的一群內寵,那苦水只能往肚里咽,往后日子也不會好過。
憂的則是,世子爺日常起居的習慣、喜好,這些都無從打聽了,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只能試探著來。也不知道世子爺有什么大忌諱沒有。她們要是犯了錯,受罰那是不用說了。可姑娘如果和世子爺有了什么誤會,那可是大事。
因為要進宮,得穿世子夫人的正裝,宗正寺也早就做得了,阿青試過,她管這個叫制服。
這種衣服上鑲、繡的格外精致。不是一般的沉重繁復。也不是一般的嬌貴。如果弄臟了,這個可能沒法兒水洗,因為洗完后綢緞與上面的繡紋可能會因為不同的縮水比例而發生變形。
不能洗的衣服——穿的時候要格外仔細慎重那是不必說了。穿完后要拂灰、掛起來通風。然后防潮防蛀防變形保存它,真是麻煩。
當初關于這些事情的細則,張尚宮都指點過珊瑚和桃葉她們,所以現在她們服侍阿青和李思諶穿衣梳頭。都是完全接著步驟來的,紋絲不錯。
阿青懷疑她們私下里八成練習過。
雖然她沒見過。不過阿青記得有一回聽珊瑚說起,琥珀學了捶腿捏肩之后,一開始還在珊瑚的身上練習過。剛上來位置掌握的不太位,力道也拿捏的不是那么合適。捶過之后珊瑚不但沒有放松、享受到,反而兩個肩膀又酸又重,連抬手都很困難了。
她是當笑話跟阿青說起來。不過阿青聽了倒是很感動。
不是以主人對丫鬟的那種心情感動,而是平等的。對她們姐妹的努力感到認同。
俗話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珊瑚和琥珀姐妹倆無疑是時刻在準備著,努力抓住每一個出現在眼前的機會。她們各有所長,珊瑚在算學上有天賦,琥珀的長外在調香制香上。這些本事都不是與生俱來的,大概也不可能有人按部就班的教過她們,能學有所長,說明她們自己下了大力氣,一定沒少吃苦頭。
阿青的嫁妝里有鋪子、有田莊,有存在錢莊里的錢票,平時的開支收入一年到頭的節余核算這不是件輕省活兒,阿青自己事情多肯定顧不過來,到時候珊瑚必定會受到重用。
琥珀也不比姐姐差,她這門兒手藝一般人不會,阿青身邊的人里頭,獨獨她會,這門本事也派得上用場。
最外面一層衣裳先不忙穿,廚房已經把早飯送來了。
“要進宮,湯水就別喝了。”李思諶夾了一塊糕遞給阿青。
可能是心理作用,平時早上吃糕也不覺得干噎,可是今天想著不能喝水不能喝湯回頭要進宮沒得方便,這嘴里的糕就覺得難以下咽了,舌頭發干,糕好象粘在了上顎和喉嚨里一樣。
沒辦法,只好少少的抿口水,潤一潤,好讓糕容易咽下去。
“我也要去見皇上嗎?”
“今天沒有大朝,皇上一般會在延政殿東側書房處理政務,有要請見的人要遞牌子輪侯。咱們早些去,免得回頭議起事來,皇上就不得空了。”
李思諶沒提皇后娘娘——去年秋獵出事到現在,皇后一直“病”著,整座長華宮都封閉著,沒人去請見,皇后也不曾召見過誰。除了每隔三日有太醫去報到,照章辦事的請脈開方子,再沒人能接近長華宮了。
一般象李思諶和阿青這樣宗室里的小輩成婚,是沒有那個恩榮去宮中謝恩拜見的。當然,有格外恩寵的,比如李思諶這樣的,就可以破例。而且,一般女眷是由太后、皇后等人召見賜賞,皇上一般不會見——
可是現在情況……阿青也沒多問。
時間挺緊急的,事趕事。以后日子長著呢,慢慢的總會知道的。
說到進宮,阿青也挺緊張的。
畢竟是頭一回啊。
上次見到皇帝,那時候可不知道他的身份。再說那時是晚上,夜色昏暗,根本沒看清楚長相就被對方的威勢全面壓制了,事后才知道那是皇上。
可是這一回不一樣了,阿青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當,給李思諶惹禍。也不知道皇上會問些什么,自己又要答些什么。
兩人用過飯,把最外頭的一件衣裳穿好,戴好冠,李思諶沒有騎馬,陪著阿青一起坐上了車。
這會兒天色才剛蒙蒙亮。
“不用緊張。”李思諶安慰她:“見到皇上我們就先跪,行禮問安。皇上接著會叫起,可能還會給賜坐,到時候就謝恩坐下。皇上不會多問的,頂多就會多勉勵幾句,讓我們好好過日子……然后差不多就會頒賞,我們就再行禮退出來就行了。”
他說的簡明扼要,阿青用心把步驟都記住了。
“見了皇上,我們就回來嗎?”
“是啊,回來之后還有府里的人要見。”
李思諶這句話說的輕飄飄的。他沒說是拜見父母,而是用一句“府里的人”給一語帶過了。阿青以前只聽人說,安郡王妃是繼母,對李思諶當然不可能好,倒是沒聽說過安郡王如何。昨天成親,拜堂的時候她蒙著蓋頭,對自己的公婆連長相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有什么進一步的更深的了解。
可聽李思諶的口氣,對安郡王也沒有多親近,提起他來象提起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完全不是對父親的口吻。
看來安郡王這個父親,也必定做的不稱職。
想也知道,一家之主畢竟是男人,安郡王如果看重長子,對李思諶好,安郡王妃能這么打壓他嗎?
如果他真的想立長子為世子,早在李思諶及冠之時就可以請封了,何必一拖再拖,拖到他們定親,才把請封折子遞上去。吳叔聽要好的公公說起來,那折子的內容也不是什么秘密,宗正寺的人也知道這折子的事。
那請封的折子上說以前不請封是怕兒子性情未定,難堪重任。現在兒子要成家了,成家立業嘛,這時候通常把一個男子成家娶妻,看成是他真正成熟的標準,從這時候起,才能放心放手的讓他去獨當一面。
說的仿佛有理,安郡王很會替自己搭梯下臺……可惜實情眾人都心知肚明。
什么性情未定?不就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嗎?世子位給了長子,小兒子怎么辦呢?現在看著情勢不對了,才急吼吼的遞上折子——
這么見風使舵的爹,讓李思諶對他有多少敬仰和襦慕之情,那也不太現實。
李思諶一路車跟阿青說了不少開解的話,想讓她更輕松起來。
不過真到了下車、踏進宮門的時候,阿青也是緊張的覺得路都不會走了。
她不能帶丫鬟進去,李思諶不著痕跡的,很自然的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