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生香

二百七十一 探望

陸應貞的屋門口,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那兒。尹素梅遠遠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說不上來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兒。

就差一點,躺在屋里頭的人就要變成她了。

小丫頭寧兒端著茶進來,湊到尹素梅耳邊小聲說:“姑娘,陸姑娘的嬸子和嫂子來了。”

尹素梅點了點頭。

“我去端茶的時候,柳婆子一直跟著我,不許我跟人說話,我端了茶之后她就一個勁我催我回來。”

“知道了。”

尹素梅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味很淡,茶的顏色也不好。

同上一次相比,這一次在郡王府的待遇可以說是一落千丈。王府里的別的本事也許沒有,看人下菜碟,拜高踩低見風使舵卻都是個個拿手。就拿這茶葉來說,尹素梅在安郡王妃那里瞥見過她的賬本,每個月光是支出的茶水炭火錢就是好大一筆,可是除了有限的幾個主子,連她們這客居的表姑娘喝的都是舊年陳茶,一碗里頭倒有一大半是渣子,根本沒什么茶味。

尹素梅早早就看出來了安郡王妃的真實意圖。真是對她們好,怎么會這樣慢待她們呢?光是送來一些艷麗的衣料、光燦燦的首飾就算得上是好嗎?那些不過是裝門面的東西,指望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好為她所用。

尹素梅也試圖提醒過陸應貞,可陸應貞壓根和聽不進去,只當她是心里藏奸,把自己哄騙走了,尹素梅好占便宜。礙著陸應貞和安郡王妃關系更親,尹素梅的話也不好說透。

無論如何。她也算是盡到一份心了,陸應貞自己非蒙著眼往前沖,她也拉不住。

可是現在看她這樣,尹素梅心里很不好受。

早上她聽見小丫頭在院子里叫了一聲,也披上衣裳出去看。

從敞開的屋門望進去,有個人正正懸在了梁上,赤著一雙腳沒有穿鞋。下面是兩個翻倒的凳子。

當時她嚇的魂飛魄散。差一點就暈厥過去了。

就算后來聽到消息說陸應貞沒死,可是那匆匆看到的一幕就象是印在了她的腦子里頭,怎么都揮不去。

昨天的時候。陸應貞還在窗邊美滋滋的對鏡梳妝,挑剔著送來的鮮花顏色不好,精心的選了一朵戴上頭上。

一轉眼她投繯自盡的畫面又出現在眼前。

尹素梅一天都沒吃下東西,硬塞了幾口飯。也覺得難以消化,那咽下去的不象是飯粒。而是象砂石一樣,在肚子里沉沉的往下墜,劃拉的嗓子、腸胃都隱隱作痛。

她的窗子是閉著的,從窗縫里也可以看見一線外面的情形。

先是聽著腳步聲響。接著院門開了,陸家嬸子和陸應貞的嫂子跟在引路的婆子身后走了進來。

尹素梅看見她們進了對面的屋門。

離的遠,中間隔著院子。她只能聽見隱約的聲音。

先是有一陣哭聲,接下來就沒有別的聲音了。

寧兒小聲問她:“姑娘。陸姑娘家里會接她回去嗎?”

尹素梅沒出聲。

如果她再天真點,大概也會一腔情愿的想著,陸家應該會接陸應貞回去的,不會放著自家姑娘這樣不管。

寧兒趴在窗戶那里悄悄的看著。

“姑娘,陸家人出來了。”她一面說,一面睜大眼睛仔細看。

可是進去的是兩個人,出來的還是兩個人,陸姑娘并沒有隨著一起出來。

陸家嬸子還用帕子抹了下眼睛,陸家嫂子還拉了她一下,叮囑她:“別讓人看出來了,會說閑話的。”

于是陸家嬸子連抹眼睛的動作也省了。

兩人就這么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院門重新關上,陸應貞門口那兩個婆子又重新坐回去把著門。

“姑娘,她們……走了。”寧兒轉過頭來,有些迷茫的說:“陸姑娘傷的一定挺重,要不然應該會隨她們一起回陸家去的。”

尹素梅把手里的棋譜又翻過一頁:“你繼續看著點外頭的動靜。”

寧兒乖乖的應了一聲,又轉頭扒著窗戶往外看。

尹素梅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傻丫頭,陸應貞走不了的。安郡王妃哪會放她出去,把這個把柄遞到旁人手里呢。

陸家人也不會接她走的,陸家嬸子自己還有兩個親生女兒沒出嫁呢,至于她嫂子……那就更指望不上了。陸應貞和她兄嫂本來就不怎么親近,出了這樣的事,她兄嫂那里只要撈著了足夠的好處,絕不會管她的死活的。就算將來陸應貞的父母追問這事,女兒能及得上兒子重要嗎?把事情全推給王府說王妃以勢壓人,誰會真的為她出頭撐腰?

尹素梅想的很清楚。

因為差一點,這就是她要面對的一切了。相比陸家人,尹家人會做的更絕。

她心里也惶惶然沒有底,世子出手果決,顯而易見是早有籌謀的,有沒有她的投誠報信兒事情都不會有什么變化。

她起的作用很小,那世子會答應她的條件嗎?

到了晚飯時分,終于讓尹素梅瞅著了一個空子。兩個婆子一個去吃飯了,另一個多半是覺得離開短短一會兒也沒什么事,一邊解裙帶一邊往茅房去了。

尹素梅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寧兒替她把著風,對她做了個催促的手勢。

她快步穿過院子,輕輕推了一下門。

門沒有閂,一推就開了。

太陽已經落山,屋里又沒有點燈,尹素梅瞇了一下眼,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屋里亂糟糟的,一股藥味兒。

早上發現陸應貞上吊之后,院子里外的人都涌進來,急慌慌的,椅子翻到,桌子歪斜上。花瓶擺設也都打碎了不少,門簾子也給扯掉了。

除了碎瓷片收拾了,桌椅扶了起來,其他都沒有人收拾。

她進了屋動靜很輕,一直到她進了里屋,蜷坐在床前腳踏上的小丫頭蝶兒才聽見動靜,轉過頭來。

尹素梅趕緊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蝶兒這一天一夜里受的驚嚇威逼太多了。現在象驚弓之鳥一樣。畏畏縮縮的退到一邊。

“我來看看你們姑娘。”尹素梅把手里的紙包遞給她:“這里面有參片,還有一點燕窩。”

蝶兒不敢接。

尹素梅把東西放在桌上。

她走到床邊,微微俯身看。

陸應貞毫無生氣的躺在那里。脖子里扎著一圈圈的白布,臉蛋的顏色透著一股青灰。

尹素梅心里咯噔一下。

她見過家中長輩去世時的樣子,陸應貞這臉色看起來就透著一股死氣。

“應貞姐姐?”她輕聲喚。

兩人是同年出生的,陸應貞是春天生的。而尹素梅是秋天。

“應貞姐姐,你能聽見嗎?”

陸應貞依舊沒有動彈。眼睛也依舊緊閉著。

尹素梅聽說給她喂藥也沒有喂進去,不過床邊,她的被子和枕邊都沾著藥漬,屋里的藥氣重多半是這個原因。

“應貞姐姐。我是素梅。”尹素梅想好了要說的話,這時候已經卻都想不起來了。

“之前我勸你的話,你不肯聽。昨天王妃安排的人本來是我。你讓蝶兒把臟水潑在我裙子上,讓我不能出門。可你卻她們。”寧兒拍拍胸口:“我是說,陸姑娘那兒,太險了。姑娘你過去看她,可萬一陸姑娘有個什么好歹的,賴上了咱們怎么辦?”

尹素梅其實也有些后怕。

寧兒又說:“還有,姑娘過去勸她是好意,可要是陸姑娘心里不忿,把昨天的事情跟王妃說,告您的狀……那又怎么辦呢?”

“我昨天什么也沒有做啊,臟水是她的丫頭潑的,:“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們去跟廚房要去。”

兩個婆子里分了一個出去,沒多會兒就拎著一罐子粥回來了。

蝶兒趕緊向她們道了謝,把粥提進屋去。

那兩個婆子平時干的不過是粗重活計,象蝶兒這樣的貼身伺候姑娘的丫鬟,她們想巴結還巴結不了。可是現在風水輪流轉,蝶兒主仆倆朝不保夕,在她們面前也得曲意討好。

寧兒看著就想到自己。

要不是姑娘小心機警,那現在她們主仆還不知道是個什么處境呢,八成還不如陸姑娘跟蝶兒。

蝶兒要了粥,也不知道陸姑娘會不會吃呢?聽說人要是不吃不喝,兩三天就會沒命的。

過不多時,蝶兒又從屋里出來。

守門的兩個婆子問:“她吃了沒有啊?”

她們在這兒看守著,陸姑娘要是死了,只怕她們也得不著好。要不是為了這個,剛才她們才不會主動去廚房討粥呢。

“姑娘吃下去了幾口。”

一個婆子劈手把湯罐奪過,打開蓋子看。

果然粥少了一些。她拎來的時候是滿滿一罐子,看起來確實是吃了。

兩個婆子都松了口氣。

蝶兒又向她們道謝,還拿了荷包給她們,每個荷包里都裝五錢銀子。

兩個婆子接了荷包,可門還是守的嚴嚴的,蝶兒也不能出去。

她們在院門處坐著,寧兒聽見她們在議論。

“裝什么三貞九烈?又是上吊又是絕食的,現在還不是吃了?”

“她自己家里人都不管她了,要換成我啊……”

“去——別亂說,她要是沒命咱們也落不著好。”

剛才她們才不會主動去廚房討粥呢。

“姑娘吃下去了幾口。”

一個婆子劈手把湯罐奪過,打開蓋子看。

果然粥少了一些。她拎來的時候是滿滿一罐子,看起來確實是吃了。

兩個婆子都松了口氣。

蝶兒又向她們道謝,還拿了荷包給她們,每個荷包里都裝五錢銀子。

兩個婆子接了荷包,可門還是守的嚴嚴的,蝶兒也不能出去。

她們在院門處坐著,寧兒聽見她們在議論。

“裝什么三貞九烈?又是上吊又是絕食的,現在還不是吃了?”

“她自己家里人都不管她了,要換成我啊……”

“去——別亂說,她要是沒命咱們也落不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