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生香

三百六十 鬧心

三百六十鬧心

“哦,我污蔑您了?您可受了大委屈啊。要不這么著,您這就打開門,大聲嚷嚷一聲,讓樓上樓下樓里樓外的茶客、過路的、做買賣的,都來給您薛姑娘評評理兒。您就把您的道理從頭說,您是怎么上山去學藝的,您府上是怎么往我們家去提親的,親事不成您不甘心還要再三糾纏個沒完的,我們就在旁邊聽著,看看旁人都怎么說,你覺得好不好啊?”

薛素芝讓她給噎的臉色直發白,兩只腳就象釘在地下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大妞拍了拍小山的手:“都說有理走遍天下,你看薛姑娘連這間屋都走不出去。”

小山低眉順眼:“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天這都是我的不對,咱快回家吧成不?你這……”

搭著大妞的手,一下就摸出來的,她這身上又燒起來了,手心兒里燙乎乎的跟裹了塊火炭一樣。那臉紅的就不正常,以前他也生過氣,可哪回也沒有臉紅的象是氣血全沖上頭了一樣啊。

這病的可不輕哪。

小山哪里還有心思再管什么姓江的還是姓雪的閑事,拉著大妞就往外頭走。

大妞這會兒一點都沒覺得自己發燒,她兩眼亮的嚇人,整個人輕飄飄的,走路步子還邁得特別大,下樓的時候看的小山直心驚。要不他死死拽著大妞一條胳膊,頭一步她就能一步邁到一樓去。

這病的真是不輕啊。

薛素芝扒著門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一直看著他們下了樓,出了茶樓的大門,小山也沒有回過頭來瞅一眼。

一出大門大妞那種異樣而亢奮的狀態就象被風刮跑了一樣,手腳軟不丁的象面條兒一樣,一點兒也撐不住勁兒,整個人就跟抽掉了骨頭一樣往下出溜。

還好小山一直拽著她就沒松手,這會兒趕緊的伸手一抄,把她給架住了。

“少爺。”一旁兩個吳家的下人趕緊迎上來:“二姑娘這是怎么了?”

“燒的厲害。”

“哎喲,那得叫車來啊。少爺您在這兒稍等一等,我去叫輛車。”

“算了,沒幾步路的事兒。”等他去叫車,等著車過來。再坐上車慢慢回家——那得多花多少功夫。

小山扶著大妞一只腕子,側過身蹲下,軟乎乎的大妞就這么順勢靠在了他背上。

小山站直身,背著大妞大步的往回走。別看他背著個人,后頭的小廝和長隨還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大妞暈暈乎乎的。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象是在坐船……就象那回他們兩家人從老家來京城的時候一樣,剛上船的時候覺得很新鮮,后來就開始覺得煩悶,不安。周圍都是水,岸離的那么遠,晃晃悠悠腳沾不著實地。

小山根本沒有多想什么,他就是覺得,大妞這兩年好象長高了點兒,但是沒怎么長肉,怎么身上骨頭倒是突出來了。也不知道這么硌著她自己難受不。

快點到家,桃花應該知道給她煎什么藥吃。還是讓人去告訴張伯一聲?讓張伯回來看看,免得小病變大病了。

虧她自己還是學醫的,發著燒滿街亂跑。

大妞在他脖子后面含含糊糊的問:“到哪兒了?”

“快到家了。”

大妞嗯了一聲。

小山覺得聽她說話人好象不大清醒,要是再迷糊過去說不定情況更糟糕。

“餛飩你吃了嗎?我一路快走回來的,就怕餛飩涼了。”

“餛飩?什么餛飩……”

壞了,連吃都不記得了,可見這是真的要迷糊。

“栗子呢?栗子你吃沒吃?”

栗子?

大妞想了想:“沒有……”

這會兒她明白過來一點,也知道自己不是在船上了。

她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事了,吳叔帶著他們去趕集。那會兒她多大?四五歲?反正就是剛剛能記事的年紀。那天不知道怎么沒借到板車,她和小山又小,放馬背上也不能保證坐得穩。于是吳叔借了兩個筐來,把她和小山分別裝在個筐里。

她和小山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右邊,各坐在一個筐里,筐就是這么晃啊晃的,慢慢騰騰的往前走。

她好象記得小山還尿在筐里了,滴滴答答的水珠從筐里滲下去滴了一路。

想到那事兒到現在她還想笑。

“放,放我下來……”

“就要到家了。”小山沒放下她。還緊了緊手臂把她往下兜了兜。

“快,我想吐!”

小山動作奇快的把她從背上揭了下來,大妞一張嘴,哇啦哇啦的吐了個昏天黑地。

吐完了她還嘔嘔的干嘔了幾聲,人比剛才更蔫巴了。

小山二話不說把她又往背上一扛,邁開腿往家跑。

大妞覺得自己的胃都快要背顛出來了。

幸好剛才吐空了……不然現在肯定還要吐他身上。

對了,剛才吐的時候沒看清,不知道有沒有把他身上弄臟?

吳嬸正急的站在院門口往外看。

大妞這丫頭居然就這么跑出去了,而且居然還沒穿一件夾衣。今天天氣可不好,眼看要下雨了。

吳嬸讓人分頭出去找,桃花則沉默的一直站在吳嬸后頭。

她剛才沒能跟上,被大妞給甩開了。

小山背著大妞急慌慌的進了門,吳嬸按著胸口長長的松了口氣,可隨即一顆心又提起來了。

大妞可是被背回來的!

“快,快讓人去鋪子,叫張伯回來啊。”吳嬸又急又氣,恨不得逮著小山再捶一頓——只是眼下有比捶他更要緊的事情得辦。

“她剛才吐了,吐的很厲害。”

廢話。

不用他說吳嬸也聞到了,他倆身上都沾上了嘔吐物那股酸腐微臭的味兒。

“去去,換衣服去,你在這兒又幫不上忙還瞎添亂。”

那邊桃花也已經準備給大妞也把臟衣裳換下來了,小山站在這兒確實幫不上這個忙,還反添了亂。

小山回屋去飛快的換了一身兒衣裳,把手和臉匆匆忙忙的洗了一把。他趕回去的時候,桃花已經給大妞換好了衣裳,喂了她一些水。在她額頭上壓了一塊濕手巾。

“干嘛壓著那個?”

吳嬸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她發燒呢。”

“桃花不是也學了幾天醫術嗎?煎藥她肯定會啊。”

“凈胡說。大妞出去跑了一趟還吐了一回,病肯定加重了,得你張伯回來把過脈了才能決定用什么藥,現在就先用毛巾壓著。”

被鄙視了的小山只能靠邊站。可他覺得壓濕手巾不是個好點子。手巾肯定是涼的以?發燒的人對溫度多敏感啊,小山記得自己有次發燒的時候,接觸到涼東西的那一塊皮膚感覺象針扎一樣刺痛。

大妞說不定現在也是在疼著的,只不過她暈暈乎乎的說不出來。

可小山根本靠不近床邊。

因為男女有別……

雖然他倆穿開檔褲的時候就在一起廝混,而且據姐姐說。大妞還不客氣的抓過他的……呃,那個部位,還把他給抓哭過。

當然小山已經全不記得這事了,也完全不想承認姐姐說的事情曾經發生過。

可是世事就是這么怪,現在他不能靠近她了,想仔細看看她的表情也不行。

吳嬸把他揪到外頭逼問他剛才到底去哪兒了。

小山有點神不守舍的說:“……江,嗯,那個薛姑娘來找我,我想有些事得說說清楚……”

吳嬸的臉變的更黑了。

小山敏銳的直覺讓他感到了危險的迫近。

他強壓住想逃跑的沖動——俗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你和她都說什么了?”吳嬸簡直是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話來。

“沒。沒說幾句,她就開始哭,說我不負責任什么的……”

吳嬸抬手給了他腦袋一巴掌,那爽脆,比大妞剛才在茶樓抽薛素芝那一巴掌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嗯,或許人們常說姜總是老的辣,巴掌也一樣吧?

或者說,他現在明白大妞的脾氣稟性是跟誰學出來的了。有吳嬸這么十幾年如一日的言傳身教,大妞將來應該會變成另一個吳嬸吧?

到時候她的……丈夫。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小山坐在那兒發起呆來。

吳嬸現在實在是騰不出空兒來揍他。

張伯回來了,顧不上多說話就進了里間。

小山轉頭看了一眼——

嗯,張伯能進,因為張伯是她爹啊。

自己不能進。因為自己啥人也不是……

對了,還有男人能進的。

大妞將來的丈夫就能進。

一想到這個,小山突然感到一陣暴怒。

他手心癢癢想揍人!

憑什么那個家伙能進他不能進?他和大妞那是一起穿開檔褲的交情!大妞光屁股什么樣他早就看過了,他光屁股什么樣她也看過了!

……思緒亂的不受他自己控制。

張伯從里屋出來的時候,小山蹭的跳起身來沖到他面前:“大妞沒事兒吧?”

張伯看了他一眼,說:“沒大礙。”

他拍了一下小山的肩膀:“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事兒不賴你。”

接下來出屋子的吳嬸肯定不象張伯這樣想,她惡狠狠的瞪著小山,隨手抓起放在一旁的很結實的長柄木刷子朝他砸過來:“你看看你干的這些蠢事兒!”

小山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跑。

不是他怕挨揍。

而是大妞現在病歪歪的,肯定怕吵鬧聲。他總不能讓吳嬸在這兒收拾他,回頭再吵著大妞。

一邊追著揍他,吳嬸也漸漸把上午事情的經過給拼湊起來了。

自家兒子就是傻。

要是大妞不去,沒準兒今天就要發生什么吳嬸極不愿意見到的事情。

看來讓他這樣下去不行……沒了薛姑娘,沒準兒還有李姑娘,王姑娘之類的,兒子雖然已經長成了個大個子,可是某些方面沒有跟著一起長起來。

是不是得給他成個家?

有了老婆,想必好些不懂的事情很快就會懂了,同時也能有效的避免象今天這樣的麻煩。

真是愁人啊。

“大妞沒事嗎?”

“還好,不過張伯說她得好生在家里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吳嬸揍累了,扔下木刷子坐了下來。

小石頭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扶著門站著,笑呵呵的看著他娘揍他哥。

這會兒兩人不折騰了,小石頭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這孩子可有勁兒了,那天抱著他去練武場,他居然拽著一桿長槍的槍桿,往前拖了挺遠的一段路,槍尖在地下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劃痕完整的記錄了那段距離。

小山一手把弟弟拎起來,一手扶起吳嬸。

桃花提著藥罐,用一塊干凈的棉紗布墊在罐子口,把里面的藥湯小心的倒進碗里,而藥渣都被濾在了那塊棉紗上頭。

桃花端著藥碗進屋,吳嬸拉著小石頭也進去,可小山想進去的時候卻在門口被吳嬸狠狠搗了一肘子。

“去去,有你什么事兒,外頭待著。”

小山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其實透過門簾子的縫他也能看見一點兒屋里動靜。

桃花扶著大妞坐起來,吳嬸給她喂藥,小石頭在屋里不知道踢著了什么東西咣啷一聲響……

服了藥之后大妞身上的熱度并沒有馬上退下去,不過她比剛才睡的要踏實些了。“讓她好好兒睡吧。”吳嬸有些心疼的說。

大妞以前是個多愛說愛笑的姑娘啊,可是干上這個行當之后,起的早睡的晚,那么愛熱鬧的人連門都不出了,正月里頭阿青生了孩子,她藥鋪和郡王府兩頭跑,吳嬸也發現大妞瘦了。

這么操勞不瘦才怪呢。

都說女大十八變,大妞變化也挺大的,以前看著圓圓的一張臉,現在下巴都變尖了,因為不常曬著太陽也變白了,過年那幾天穿的特別華麗富貴,一抬眼吳嬸都有點認不出來她了。

的的確確是個大姑娘了。

今年怎么也得給她說門親事。姑娘家不比男子,男人哪怕已經六十,照樣能娶十六歲的小姑娘,沒誰會有異議。可是姑娘家過了二十,想找個同齡的沒有婚史的夫婿就很難了,更不用說大妞還堅持不愿意出嫁,非得要招個上門女婿。

兒子呢……還是早點給他成個家吧。

一想到今天的事吳嬸就覺得胸口堵的慌。

她辛苦養大的兒子,今天差點就被狐貍精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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