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無量湖,仙鰍宮,忽然宮內傳出一聲鶴鳴。(百度搜求魔)
聲音并不響亮,卻綿延悠長,久久不歇。
始終守在宮門處的無雙城師叔姚九溪聞聲猛地張開雙眼,似枯木頑石般、永遠不存表情的老臉上喜色充盈,起身飄入宮中,快步來到仙鰍宮深處、城主戚弘丁閉關之處。
自從蘇景送來金玉菩提和參蓮子葉,戚弘丁就開始閉關,一晃兩個甲子有余,今日終于有了動靜。
師叔曉得,‘鶴鳴’正是無雙城嫡傳心法而起的真元吐息聲音。只憑這道聲息就足以說明,戚弘丁的傷勢真正有了痊愈的跡象!
又過了盞茶功夫,鶴鳴聲才漸漸消失,石門開,赤身的戚弘丁邁步而出。不止沒有衣服,還沒有皮。筋肉裸露、身體各處都有血液滲出,他還是那副被剝皮后的凄慘樣子,但他的眼睛亮了無雙城主,天下無雙,他的眼睛重現光彩,即便沒有皮整個人也照樣能煥起榮光,自內而外的榮光。
不見落魄,不見狼狽,無皮之人自若,因自強而起的自若!
正道中人,禮數于心,戚弘丁不在乎自己身無寸縷,執手躬身,認真道:“拜見叔叔。”無雙城的習俗,師叔一貫以叔叔相稱。
姚九溪一擺手:“免禮,聽你吐息,真元當有所回復,怎樣,傷勢還好?”
血紅色的右手攥著一個空心拳頭,緩緩伸到姚九溪面前,城主的聲音里掩飾不住的快樂:“叔叔請看。”說著。五根手指緩緩張開,掌心處、赫赫然,白皙嬌嫩、銅錢大的一塊皮膚。
那么小的一塊皮又能算得什么?
壽元四千有余、經歷滄桑無數、劍下妖魔無數的姚九溪在哈哈大笑中的老淚縱橫!
戚弘丁也在流淚,那淚水涌出時晶瑩剔透。劃過臉頰之后變作渾濁血水。
可血水又如何?一老一壯,相顧大笑,相顧流淚,正道高人又何嘗不存性情!
有這一塊皮。就有將來完全痊愈、重新生皮的無雙城主;有了城主,無雙城就還在人間,七大天宗,仍是七大天宗。
歷劫數不倒、經風雨再起的天下無雙之城仍將承天護道,不損先祖榮光!
笑過了,哭過了,兩人相對而坐。姚九溪問道:“還需多久可盡數回復?”
戚弘丁搖了搖頭:“不好說,還得有段時日,但無需擔心。痊愈可期。痊愈之后。當頭兩件事:重起無雙城、盡力為離山做些事情。”
應該做的事情。又何須慷慨?戚弘丁的語氣平靜,只是說出自己要做的,隨即他把話鋒一轉:“閉關時候。外面有什么大事?”
“蘇師弟去了幽冥,賀師兄領受天人之感。閉入死關做最后突破。”
前半句,戚弘丁目現驚詫,后一句他微笑點頭,由衷開心。老頑固聲音不停,把兩件事情解釋過后,又把最近修行道上情形都做了大概交代戚弘丁仔細聽過,又問道:“閉關前,諸位同道高人提起的那道‘劫厄兆’,如今如何了?”
姚九溪搖頭:“不見動靜,大家都在防備,不知何時回來。”
暫時不見端倪,可修行高人都明白,那征兆來得如此劇烈,劫數絕非無中生有之事,不可能不發生的,只是它還未到時間拖得越久,來時便越發兇猛。
戚弘丁點了點頭,未作評論,他曉得憑自己現在的情形,沒資格去論這劫數,口中話題再轉,是姚九溪剛剛提過的舊事:“離山賀師伯有望破最后一境孩兒連累了叔叔。”
姚九溪是完成了第十一境的大修,都已入世做‘大逍遙問’的領悟,是今時人間最有資格飛仙的幾人之一,但因門宗之事放棄領悟,先聯絡通道殺滅六耳,再于仙鰍宮前枯坐數百年守護城主。
說了這會子話,姚九溪早已回復了平時的枯木模樣,臉上沒了表情,淡然搖頭:“無雙城安好,是我為人所盼;破道飛仙逍遙長生,為我修行之愿,無論哪一樁冤枉得償,都足慰吾心、慰吾平生,莫在說什么連累了,無稽之談。”
稍頓,他忽然又笑了,千百年不會笑上一兩次的人,笑容來得著實僵硬:“成不了仙就算了。”言罷老人不再多說什么,起身返回仙鰍宮外,重新盤坐湖底、認真守護著。
翻天覆地之中。
妖霧最關心尤大人的下落,前行同時口中已經問道:“你來平時都在此看門?只要有外人進入便會知曉?”
待白哼云哈點頭,妖霧深吸一口氣,語氣低沉下來:“五年又四個月前,你們可見過星月大判?”
封天都一品大判,星月判三字響徹幽冥,就算最最愚昧的邊荒鬼民也曉得‘星月判’這三字含義,可白哼云哈卻面露迷惘。他們兩個從此出生、在此看門,一輩子少于外人打交道,更不曾離開過這‘翻天覆地’半步,全然不知外間事情。
不止不曉得‘星月判’,他們兩個全無時間概念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有人闖入進來自會有一道靈犀閃現心底將它倆叫醒,再顯身攔路,時間對它們全無用處,又何必計較。
星月判是什么東西?五年零四個月又是什么意思?
白哼云哈又次對望了一眼,兩個怪物都沒能從兄弟臉上找到解釋,只好一起望向小鬼差妖霧,搖了搖頭。
妖霧心中焦急萬分,但他處事不亂,問題的根子不變,只是換過問法:“最近一段時候,可有外人來過?”
如此一說兩頭怪物就有所應答了,漩渦上云哈立刻點頭:“哈,回稟貴客,小的記得清楚,在諸位之前,確是有人闖入!”
白哼游走群山,始終都是那一個姿勢:尾巴卷住山巒、身體懸空倒垂,聽過妖霧所問它的目光又變回陰測測了,冷聲道:“哼,那是乾坤吐納之時,來人不止一個,修為都高深莫測,疾馳如電遁法驚人!”
化境小世界,大都會有‘乾坤吐納’之事,指的是大小兩個世界走氣息交換。屆時,平日里自我封閉的小世界會綻開一線,化境的氣意也會隨之少少地流露一些。
不過并非所有化境都需‘吐納’,蘇景囊中的青燈就在例外,徹底封閉,自稱體統,根不理會外面的世界。
蘇景默默點頭,白哼的解釋當是個關鍵,快五年半之前,褫衍海氣息泄露,墨巨靈派出一道‘黑雨’趕來,尤朗崢率七十三鏈子急追到此
“其中有沒有一個身著紅色官袍的消瘦老者?”在海中白沉半浮的顧小君聲音急急:“與他老人家同行的還有七十三個金身銅骨的彪悍漢子。”
“哼,這個就不曉得了。”白哼的語氣多出現訕訕之意。
顧小君強忍怒氣:“兩位不是肩負看守門戶的重任么?有人闖入自會被你們阻攔下來,有沒有我所說之人,很難想么?”
云哈面露尷尬:“貴客莫急,我們修為淺薄目力難及是來人速度太快,看不出來啊。”
見眾人神情還有些迷糊,云哈又做仔細解釋:“我們哥倆看守門戶不假,不過若犯境之人一晃而過,我們不及攔阻,只好喝罵兩聲拉倒。”
蘇景又驚又笑:“這是什么看門?若我們未帶陰褫大仙同行,用力向里面一沖,你倆攔不住就就算了?”
“是是,貴賓明見萬里,就是這么個意思。”兩個怪物用力點頭。
戚東來忍不住笑問:“剛才是哪個大言不慚,說什么看護門戶重任在肩、不敢倦怠?”
“哼,咱們哥們從未懈怠過,能攔得住的一定得攔,就算被打死也不會退讓半步。”
“哈,可是要攔不住,力所不能及,那就沒辦法了。像剛剛這位先生說的”說著他指了指蘇景,正要再說下去,忽然被仙一聲‘忽啊’打斷,對著云哈,十六晃了晃腦袋,跟著小小的身子一轉,又對著蘇景做出叩首姿勢。大仙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什么這位先生那位先生的,此乃我家主上,爾等老祖!
“哼,哎喲!”
“哎喲,哈!”
兩個怪物再次大吃一驚!與它倆身在的傳承中,陰褫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物,尺身陰褫就更不得了,它們喚十六為‘大仙’不止是尊敬,還是發自內心的厚重虔誠,現在得知十六竟然還有主人,那大仙的尊主是上仙?還是仙尊仙主仙王仙皇帝?
兩頭怪物又盤身躬腰手抱頭,蘇景擺手笑著:“無需多禮,大家朋友,兩位請繼續。”
云哈這才接著說道:“如果沒有陰褫大仙同行,您老和貴屬若動法硬闖,咱們只好硬著頭皮和你們廝打,雖死無憾但你們打過去了,又沒要了我倆的命,我們就接著守門,重任在肩,倦怠不得啊。就說上一次,那些人太快,我倆才哼哈一聲,還沒來得及再說第二個字,他們就從一旁掠過去了。再回頭影子都沒了”說著,巨大水獺聳了聳肩膀,無奈之意盡顯。
大伙算是明白‘重任在肩、決不懈怠’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