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巧合,白羽成來此已有一段時候,早都對大湖做過仔細勘察,篤定若它決堤,必是小鎮正對的石岸最先崩潰,若非如此繞湖那么多地方,離山弟子為何偏偏選擇水生陣布陣。
終于來了,白羽成面色不變,但眼中精光暴漲,立刻開口朗聲唱起陣訣,隨行同門一起動咒,鎮水之陣就此發動,小小水生鎮青色法術光芒暴漲!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就在大陣行運急急、陣法力量集結迎向洪水之時,一道曼妙人影突然從天而降!
她穿著淡紫色的茶花長裙,背后一對蝶翼輕靈。
不聽落足地面,她的面前是水生鎮,鎮中有陣,陣力顏色清透卻雄厚非常,想她撲面而來;她身后是大湖,剛決口,平時再也柔弱不過、連形狀都不存的水此刻暴躁得仿佛要崩裂乾坤,洪水浩浩,兇狠沖到
小妖女跳到了兩股兇猛大力之間,是之間,但非正中,不聽的落足處,距身后洪峰極近,距離前方‘鎮中陣’遠一些。是以洪水先至,領頭巨浪重重砸在了不聽的背上。
那是早已蓄勢多時、集中于一刻爆發開來的巨洪,其間蘊藏的力量何其強大,即便不聽修持身后,一時間也站不住腳腳步,身形踉蹌向前摔去!
白羽成大吃一驚,他以前不曾見過不聽,不曉得她是誰,但他心思轉動奇快。見她出現在洪峰路上立刻就曉得,這個女子應該是來鎮洪的可天下怎么會有這般魯莽的修家,直接靠著身體去擋又與找死何異!修行之輩都會對自然懷有一顆敬畏之心,這份敬畏來得不是沒有原因的。如今這湖崩洪起就是最好證明。
更讓白羽成又惱怒又惋惜的是,那個女子身攔背后洪水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擋在水生鎮中陣法力量的前方。陣法剛剛行運到最飽滿時,就算離山弟子想停不可能即刻剎止。白羽成脫口怒叱:“胡鬧!”
“你好。”
回答白羽成呵斥的,居然是一聲開開心心的問候。
送出問候同時,被巨浪砸得傾身、堪堪就要撲倒在地的不聽猛向前跨出一步,重新站直了身體。
濁浪滔天,若這一刻天地能被凝固、靜止下來的話,人在地面仰望,會生出一個錯覺:天上的云相充滿蕭殺,讓人心驚肉跳可那有哪里什么云,那是如山大浪轟天、遮天!
如此巨浪面前。那個女子的身形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可就是這個渺小得即可忽略不計的不聽。在重新站穩腳步之后。硬是擋下了那浩浩蕩蕩的惡洪!
小小身形,穩如巨岳。
不是石,不是礁。只能以岳而喻。因水來時,石、礁不動。不怕驚濤駭浪沖刷可石、礁也同樣攔不住湯湯洪流,唯有巨岳能阻大川猛進,山在、洪斷。
巨力相催,她的身形不動,管那洪水如何轟轟嘶吼、如何急急沖蕩也再無寸進!
不止攔下了洪水,不聽及時亮出一枚竹葉,搖動之際一片蒼翠竹林憑空而現,迎上了正撲面催來的離山陣法。
真力遇阻,白羽成自不會再催陣相斗,急忙把陣訣一變,借著受阻之勢收住陣法,不聽展顏一笑,因那個小喪修的緣故,她對所有的離山弟子都心存好感:“多謝。”
離山弟子眼中,景色詭異:前方不遠處,羅裙飄搖長發飛揚的美麗女子,笑得正明媚,對著離山門下致謝;在她身后,洪水層層‘堆積’橫沖直撞,那大浪的峰頂已經聳起百多丈,像極了一頭暴躁的巨獸卻無奈、無能、無力重開牢籠,它兇猛卻在少女身后全無用武之地!
這個時候忽又一道人影閃爍,另個年輕女子來到離山陣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來長相中等偏上,但因兩眼離得遠了些讓她容貌再打了個折扣,普通姿色。
白羽成夫婦不識得不聽,但他們都認得青云,一是當年小泥鰍大婚就在離山,另則白羽成與卿秀的喜日裘平安一大家子都趕來送禮。離山弟子要守住陣法,見了小金蟾不能起身行禮,但口中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拜見青云師叔。”
在天斗山,參蓮子喊蘇景師父,喊青云姑姑,喊裘平安大哥離山可是真正的漢家傳承,輩分不可亂、從來都是算得清清楚楚,裘平安是蘇景的妖奴,與沈河掌門、龔長老等人同輩,大都督的娘子比著白羽成等人高出一輩。
“你可莫強撐!”小金蟾對白羽成等人點頭,口中囑托不聽。小金蟾不明白這莫耶妖女為何轉了性子、竟主動做起了好事,可對她的關心是不會摻假的。
不聽點點頭:“現在還行,請問離山仙長,須得撐多久?”冰雪聰明的女子,看出白羽成結陣也是為了爭取時間。
白羽成恭敬回答:“啟稟前輩,快則三五個時辰,再遲過不了一天光景。”前方女子和小金蟾是朋友,稱其前輩全無問題。不過這位前輩比著白羽成以為的還要再前一輩。
不聽似是松了口氣:“那還好,”說著,她的眉目流轉,看了看白羽成,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卿秀:“你們雙修道侶?”
小妖女的眼光不錯,待對方點頭后,不聽又問卿秀:“這個離山弟子,你想嫁就嫁了?”
自從回來之后不聽就不怎么正常了,古怪問題把卿秀給問愣了,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繼續點頭。
“真好。”不聽全不掩飾自己的羨慕,跟著她又變得笑瞇瞇了,對小金蟾、白羽成等人道:“不用管我了,你們聊。”說完,她轉身曼妙身形,旋轉開來。
身動、法動、力動,積壓于身后的浩浩大水猛地翻卷開來,仿若一卷長絹,繞于不聽身周,隨著她的旋轉一起轉動。
不聽緩緩旋轉不休,她不曾離開、始終留在中心她就是中心,因她轉而轉、隨她舞而舞的那一道洪龍天旋,自地面拔起直沖九霄!
忽然,她動了,旋轉不急不緩的同時,不聽飄身而起,又開始圍著巨湖做輕靈盤旋,暴漲溢出的湖水像極了一條巨龍:被不聽牽住頭顱的巨龍,她繞湖、‘龍’繞湖!
洪水漲,巨湖生災,堵上決堤的口子只能維持短短一會功夫。那湖只能盛十萬水,地下水脈源源不絕送入十五萬升、三十萬升、五十萬它又怎么可能裝得下?堵住了這里的口子,它又會去沖碎別處石岸,就算哪里都沖不破最后它還是會滿到溢出、到那時,水去四面八方。
要鎮水,辦法只有一個字:疏。但周圍無處可疏,所以不聽引水旋湖,開它一道旋天河!仍是治標的辦法,靠得是她法術精妙、更是她的修為渾厚,她要撐到離山高人趕來。
還是那因為小小喪修的緣故,她對離山高人信任得很。
小金蟾滿臉驚駭,眼睛瞪得太大以至向外凸出,稍稍有些要顯原形的樣子,她知道不聽的領不錯,上次自莫耶歸來后修為有又大進境,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妖女領大到這等程度!這不奇怪,不聽真正的實力從未顯露過,連蘇景都不曉得。
“她到底是什么人?”白羽成的聲音發飄,眼睛瞪得不像小金蟾那么大,但目光里的驚訝毫不遜色。
小金蟾正納悶不聽怎會如此兇猛,失神了,沒理會白羽成。卿秀則接著夫君的話喃喃道:“修行恁地了得。”這一句倒是被小金蟾聽到了,隨口應了句:“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她是誰的娘子。”
女子就是女子,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離山紅長老是為一例,白門卿氏又是一例,聞言想都不想直接追問:“誰的娘子?”
青云上一句是無心之言,被追問之下她已回過神來:因不聽的身份,她和蘇景的關系應該不曾被離山所知,小金蟾自是不會主動泄露此事,可追問已到,不答又顯尷尬,小金蟾負手挺胸:“我的娘子!”
九霄云上,引河旋湖的不聽撲哧笑出了聲,引得身后那道盤旋天河都微微震動
不知不覺里,四個時辰滑過。天河浩蕩,月隱云被,洪水飛天,不曾漏出一滴。
終于,北方遠處幾道劍光劃破夜色,一個聲音遙遙傳來,對‘天河’道:“多謝仙子。”掌門沈河與三位長老趕到!
四個字,措辭平淡但字字認真,無需再多說什么,離山掌門說過謝,便一定會謝!
“掌門、掌門離山沈河!”三十里外,天空另一道云駕上,謝胖子興奮異常,胖臉上的油光更亮,他護送著水生鎮百姓離開不久,大洪崩仙女現,水轟蕩龍盤天,總是修行人見多時光,這等奇景也不是隨時能見到的,謝胖子干脆不走了,云駕懸浮于三十里外安全地方,興高采烈地看這場大好風景看到半夜,沒想到把離山沈河也給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