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沐頤的話語中,本就生命頹頹的元嘉帝,已經瀕臨死地,過了許久,臉色漲紅的他,結束了他短暫的生命,長辭于世。
“娘娘,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殺了他?”周令望有些驚詫,她不解的問道。
“你既然覺得我做得不對,為什么剛剛不來阻攔呢?”江沐頤合上了元嘉帝的眼睛,眼中淚水奪出,眼底卻不見悲色。
周令望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他是該死的,只是我好奇,為什么是這個時候。”
“我本以為,他們最多只是去派人刺殺趙王,卻忘了有句話叫做‘一不做,二不休’。這一旦不休起來,我百般心血就都成空。”江沐頤緩緩起身,“敵我實力懸殊,援軍又在千里之外,這個時候,若是上下一心,尚且能夠接住城池之便,抵御敵軍。
可是地利終究不如任何。他們鐵了心要血洗王都,今晚,無論趙王和叛軍誰勝誰敗,百姓和將士們,只怕也無力御敵。
澧州再好,難道有這么豐富的糧倉,這么高巍的城墻?在這里尚且不敵,遷都澧州,一無地利,二無糧草,三失任人和,如何御敵?可笑那遷都者,做夢都想偏居一隅。渾身血性,尚不如我,置于品德更是遜色我遠矣。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負隅頑抗呢?今夜百姓蒙驚,不必心有怨懟,將士們無辜枉死,已失戰氣。對上南晉,無異于是讓他們去死。
我不想為北齊朝廷繼續賭上性命,也不想再繼續讓無辜的百姓,英勇的戰士淪喪性命。
既然如此,那就用他的命,做一比大的生意。”
“娘娘……”周令望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叫人把越明云帶過來。”江沐頤冷冷道。
周令望聽著心驚,但是卻并沒有阻止江沐頤的行動。
很快,眾人就帶了越明云過來,越明云跪在地上,雖是階下囚的模樣,但是身上的傷痕卻不多。
江皇后是用私刑,不敢大動干戈,自然了,即便大動干戈,和內衛里那些見鬼的刑罰比起來,也算不了什么。
“娘娘……”越明云白著張小臉,無比可憐。
“你的嘴真的很硬,事到如今都是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樣來,仿佛是真的無辜。若不是你的同伴不如你,我只怕如今還真覺得你無辜。你或許不知道,就在前段時間,有個武功高強小內侍去找你。”
越明云仍舊是一副柔弱無知的樣子,“娘娘,您在說什么,奴婢不明白。”
江沐頤沒什么耐心同她打哈哈,“如今南晉寧王即將兵臨城下,作為晉人,你應該不想要折損過多的百姓吧。”
越明云壓抑住心中的喜悅,面上卻是一副難以辯解的為難模樣。
“圣上方才醒來,聞說此事,寫下了降書。”江沐頤說完,就將那封降書丟到了越明云的跟前。
降書自然不會是元嘉帝所擬,但是矯詔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嫁與元嘉帝多年,仿他的筆跡還是極為簡單的。
越明云微愣,她不殺,江沐頤既然有矯詔的先例,難道不能做第二次,只是她很好奇,江沐頤這么做是為了什么?繼續試探她嗎,在這個時候,仿佛已經沒了意義——因為如今北齊的境況,江后此舉莫過于是多此一舉。
這段時間她雖被拷問,但是對付那些人,她可有的是辦法。他們拷問她的時候,她也在不著痕跡的試探著他們,從而獲取情報,以便得知外界境況,不至于閉塞視聽。
剛才被壓過來的時候,她也注意到皇宮之內戒備森嚴,顯然,斗爭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在這個時候,再糾結她一個探子又有什么用,難道南晉能為了幾個暗探退兵?這也太過于異想天開。
別說是暗探,就是北齊現在手里捏著南晉的皇帝,仗該打還是要打。
越明云反應了過來,江沐頤的話,半真半假,但是話語中想要獻降的心思——八成是真的。
“望京有軍隊十五萬,縱然寧王殿下再用兵如神,想要破京而入,只怕也要損耗不少的兵力。如今圣上愿意獻降,憐惜兩國軍隊,心系滿城百姓,難道貴國賢名在外的寧王殿下不愿意?”周令望半激道。
“是圣上的意思,還是娘娘的意思?”越明云最擅長做的就是利弊權衡,江沐頤這話,有八成是真的,她只要賭一賭,一旦贏了,就能免去一場兵戈。倘若輸了,她只需自裁,就能保住所有的秘密。有風險的只是她一人而已,何樂不為?
想到這里,她收起了她柔弱的偽裝,撕開了她看似本性的狡黠,而是正坐在前,臨危不亂。
江沐頤目光微驚,有些驚異于小宮女須臾之間氣度的變化。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越明云的想法,無非是舍命賭國,她不由得敬佩越明云的心性。
“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聞說軍隊作亂,已然身死。”江沐頤微笑的搖頭。
看來的確是這位皇后的意思,越明云垂眸,她很快就敏銳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軍隊作亂”。
越明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位外柔內剛的皇后為何提出要獻降的事情來。
軍隊內亂,民心士氣已失,未戰先敗,既然如此,又何必搭上無辜將士的性命來負隅頑抗?
越明云暗自感慨皇后的通透與魄力,“娘娘希望我如何做?”
“姑娘的同黨武功高強,想必姑娘武功也不差。這封降書,姑娘且好生收下。等到成敗分曉之時,無論勝敗,宮門必定大開。我相信姑娘有辦法出去。置于出宮之后如何出城,姑娘的辦法應該比我多。”
越明云微微思忖,便開口道:“這一點對于我來說,算不上難。只是,娘娘,外面軍隊作亂,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知這份降書在明日還是否作數呢?”
江沐頤知道越明云的想法,她開口說道:“若是遷都一派人勝,我則必死無疑。降書沒了降書的作用,卻又別的意義。這封降書,乃是圣上親筆,上有我朝璽印,是萬萬錯不得的。
若是明朝朝野該換新天,對于來說,也比沒有降書要有利。晉軍可以此為證,號召我國殘部,討伐京中政權。名分大義雖不如真正的軍權來的作用大,但是在很多時候,不都是能夠起到關鍵作用嗎?
若是得蒙天幸,亂臣賊子得以伏誅。那么我可以向姑娘保證,我會親自勸服宗室與城門守將,屆時以皇后之身,奉玉璽相迎,再擬降書。如此,則不費兵戈。還可借大義討伐其余殘地。”
“我又怎知,若是京中局勢對娘娘一旦有利,娘娘會不會矢口否認這封降書真偽呢?”越明云又問。
“卻有這個可能。”
越明云臉色一變,就聽江沐頤繼續說道:“可是這對于貴國來說,又有什么妨礙呢?沒了降書,南晉會損失一兵一卒嗎?甚至恰恰相反,南晉軍隊那邊,還會多姑娘一個助力,不是嗎?”
雙方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談妥了一切。
江沐頤命人把越明云送到了宮禁附近,等到宮城打開時,會有人掩護她逃離。
做完了這一切,江沐頤坐在了龍床前,她引著周令望席地而坐。
“我的生死,盡數交托于天命。我的打算,你也明白。你呢?你想怎么做?若是你想走,我也可以盡力一試,所不能保證一定能保你平安,但是出宮城應該不難。”江沐頤看著周令望。
她是周氏貴女,如今卻背叛周氏,若是趙王勝,江沐頤還能護住她。可若是趙王敗了,那么站在遷都派身后的周氏,是容不下這個叛徒的。
若是她將周令望送出了宮城,周令望或可保命。
“我不走。”周令望搖了搖頭,“若是叛軍勝了,娘娘必死無疑。到時候,他們想要一日之內遷都,必定導致臣民恐慌。更有甚者,焚宮毀業,生靈涂炭。娘娘殫精竭慮,計算生前事。我愿承娘娘之志,算這身后事。”
“你什么意思?”
“周氏會殺娘娘,也會想殺我。但是他們不會那么快殺我,畢竟,他們還是很想搞清楚,這些時日我在宮中坐了什么。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他們就會和我交談。而我,就可以借此機會去游說他們。
所謂遷都派,無非分為兩種,一種是宗室,想要保住本朝基業。一種是世家,想要保全自身利益。而此次的叛軍,主要是出自我周氏。他們選擇遷都,無非是擔心周氏多年基業毀于一旦。可是周氏畢竟是臣子,既然都是當臣子,當誰的臣子不是當呢?
遷都澧州,等到澧州破時,周氏的富貴也到了頭。可若是投敵,尚且可以保全。抓住他們趨利避害的心思,說不定也能說動他們獻降。免得百姓再遭戰火荼毒。”
江沐頤聞言,久久不語,心中卻有一些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心靈受到慰藉。
天廣地大,所謂枕邊人,尚且不如一女子知她。
江沐頤不由得唏噓,她又望著周令望,周令望會心一笑,和風從容,淡然出塵,絲毫不畏懼生死,美得如同她衣衫上雪白的山茶。
她慢慢拉起了周令望的手,一起等待宮墻之外爭斗的最后結果。
小江之前不肯遷都,想要再戰,是覺得打得贏,所以可以搏一搏。
但是小江現在明知道打不贏,就不會負隅頑抗。
小江有點圖利,但是也不算因利失德。功利心這方面應該就是個普通人的范疇。
小周呢,境界比小江高一點,有點子不像真人。
但是她是一個很堅定的人,從前決定避世,那就誰說都不管用。后來打算匡扶百姓,那就是早早的將生死置之度外。
還有……今天是一萬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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