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察覺她微妙的心境,且是因情而生,也跟著微妙。
因輕笑道:“順手掐的,借花獻佛。瞧這一池子都是。”
清啞心想:“那我也喜歡,也要謝謝你。”
艙內只有她和細腰,黑風等人在外面撐船。
細腰見方初進來了,也主動避了出去。這次清啞能獲救,多虧了方初。她知道,姑娘對他不一樣了,已經心許,她也覺得方初是姑娘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所以待他便不同了。
方初坐下后,便一顆心都在清啞身上了。
他恨不能再擁她入懷。
可是,之前情勢危急,他抱著她可說是事急從權;眼下卻是好好的,外面還有人,若他猴急地抱住她,豈不成登徒子了!
他便忍住,只看著她、打量她可還好。
清啞雖對他笑,目光卻有些躲閃,似乎不自在。
她想,他會生氣嗎?
之前她雖然一直沒有答應韓希夷,但和韓希夷走得近,來往比和他密切多了。如今一夕之間,她就轉向他,他會不會覺得她見異思遷、意志不堅定呢?
她便不時偷偷瞄他、打量他。
她的表現落在方初眼里,卻勾起他另外一番思量,且十分痛苦。
他盡力溫柔問:“想什么呢?”
清啞脫口道:“我認得你,你是賣魚的!”
方初聽了眼睛一亮,道:“你知道了?”
清啞用力點頭道:“嗯!”
笑瞇瞇的模樣,好像說“你還想瞞我?”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道:“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正在這時,外面撐船的黑風探頭進來回稟道:“少爺,林世子來了。”
方初忙丟給清啞一個眼色,彎腰走出艙房。
原來船已經到達水閘附近了,林世子正等在那。
他應明陽子之請,主動向王大人請纓,帶禁軍來包圍衛家。解救清啞;又聽了劉心的請求,要將清啞被關在衛家一事給隱匿下來,需從水上離去,因此過來放行。
方初見了他忙施禮。道:“多謝世子相助。”
林世子笑著擺手道:“不必多禮!”
又告訴他,衛昭跑了,只拿到了普渡,還有夏流星。
方初心中一沉,道:“里外都圍住了。怎么還跑了呢?”
林世子道:“那下面有密道通出去。衛昭心思深沉,早有圖謀,又在地下建了這樣一處地方,怎會不留退路。現在還不知密道出口在何處,但我已經命人全城搜捕。回頭再請王大人發下海捕文書,全力緝拿,定要將他捉拿歸案。”
衛昭若不捉拿歸案,郭家要不安心了。
方初按捺下心中不安,向他致謝。
林世子轉開話題,問:“郭姑娘呢?可安好?”
說著。目光就瞟向船艙中,一副想見佳人的樣子。
方初想了想,喚出清啞來,為他引見林世子,又說今次幸虧世子帶官兵圍住衛家,里應外合,她才能順利脫身。
清啞聽了,忙恭敬地道謝,一面好奇地打量他。
林世子終于見到傳聞中的郭織女,未免多關注了些。
仔細端詳一番后。見她不像一般女孩子含蓄地垂眸回避,也不是落落大方地應對,卻睜著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不由對方初一笑。意味深長道:“織女果然名不虛傳!”
清啞見他笑得曖昧,不由問:“你是說我像妖孽嗎?”
林世子忙擺手道:“不是。織女一點不像妖孽。”
又笑道:“若織女是妖孽,這天下恐怕就妖孽橫行了。”
方初忙對清啞道:“世子不是這個意思。”又向林世子賠笑道:“她性子單純,心里有什么,口內便說什么,再者這些日子受了驚嚇。難免多疑擔心,還請世子莫要見怪!”
林世子見他一副“我家孩子不懂事,請你多擔待”的模樣,笑意更深了,道:“不會。”
方初又道:“多謝世子相救。我們還是先離去為妙,晚了恐生是非。這里就有勞世子善后了。”
林世子忙說這是他職責,一面命人開了水閘放行。
方初便和清啞告辭了他,順水出了衛家園子。
到了外面,兩人更松了口氣,對坐相視而笑。
方初對清啞道:“妖孽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師傅已經來了。”
清啞糊涂,問道:“我師傅?是誰?”
方初道:“就是明陽子先生。幫你治啞疾的。”
清啞想了一想,方道:“哦,我記得。那老爺爺好……不修邊幅。我的名字還是他起的呢。”
她本要說“好邋遢”的,因覺不妥,才改成“不修邊幅”,一面心里疑惑:難道他是什么神秘高人?
方初笑道:“可不就是他老人家。”
對她的遲疑和模糊絲毫沒有懷疑,也不想想:若明陽子真是她的師傅,她會努力回憶才能記起來嗎?也毫無被說破秘密的驚訝。
清啞看著他,心下躊躇:要不要告訴他實情呢?
他一心為她,她不該欺騙他。
可是,若是他知道了實情,不理她怎辦?
她有些發慌,有些害怕那個結果。
但是,若他很在乎這點,她欺騙他就不該了。
反復思量后,她終于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對他道:“方初,明陽子先生確實為我治好了啞疾,但卻沒教我……”
方初搶著道:“我知道,沒教你很久。這已經不錯了,比我強。我當年只得他指點過三天琴藝。說起來,你我還有些淵源呢。”
清啞詫異道:“他教過你?”
方初道:“是。教了三天。”
因將他和明陽子下棋,明陽子輸了棋教他的事說了一遍。
清啞驚嘆道:“你這么厲害?”
方初微笑道:“你怎不懷疑他棋藝差呢?”
很多人聽了這結果,首先就以為明陽子棋藝太差。
清啞道:“你這樣人,圍棋肯定下的好。”
因為擅長布局謀劃。
方初道:“你太抬舉我了。”
停了會,清啞想起剛才的話題,又道:“其實我……”
方初忙又搶道:“其實你什么都不用解釋。師傅說了,他怎么教的弟子,無需告訴外人,大靖也沒有這一條律法規定。王大人已經認可他了。也已經擬折子上奏皇上了。”
清啞急道:“其實我不是……”
方初再次搶道:“其實你不是妖孽,這我知道。”
清啞傻傻地看著他,滿心疑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攔她。不讓她把話說完,難道已經知道她來歷了?
他就差沒親口告訴她:我們在作弊,請你配合一下。
方初也確實在心里急:怎么就不能配合一下呢?
偶爾撒個小謊,也是無傷大雅的!
清啞想:“騙別人可以,不能騙他。不然他以后知道了會怪我的。”于是她鄭重道:“方初,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方初被她執著打敗,無奈道:“好。不過,眼下先不急。我已經讓細腰給你家送了信,這會子你哥哥他們怕是在前面等著接你回家呢。等以后有了空閑,你再慢慢告訴我,我一定仔細聽。好嗎?”
清啞想了想,道:“也好。”
方初松了口氣,看著她笑了。
其實,清啞對他這樣信任。他真的很喜歡。
想起她的遭遇,他心又緊縮起來,斟酌一番又道:“等這件事情了結,我就帶你離開這里。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生活,不用理會這些是是非非,想怎么過就怎么過。”
清啞聽得一愣,問:“去哪兒?”
方初道:“等計劃好了,我找幾個地方你挑。”
這當中還涉及一些人事,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清啞躊躇道:“那郭家的生意怎么辦?還有伊人坊呢。”
方初道:“郭家有你哥哥,伊人坊有表妹在。你不用擔心。”
清啞道:“可是,我娘不舍得我。我也舍不得我娘。”
吳氏原先連將閨女嫁出綠灣村都不樂意,后來好容易放寬了條件,也不過是同意把她嫁給在同一個鎮子的江明輝。若她要跟方初去很遠地方,吳氏能答應才怪呢;況且,清啞自己也舍不得離開家人。
因此她疑惑地問道:“為什么我們要去沒人認識的地方?我們的買賣都在這里,家也在這里,住這不好嗎?”
方初笑容一僵,小心道:“沒人認識你。就不會說你閑話了。”
清啞道:“那有什么用?等住久了,就認識了。”
方初斷然道:“那就再換地方!”
清啞提醒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她覺得他好奇怪,以他的閱歷,不該說出這樣的話。躲著閑話走有什么用呢?在陌生的地方,別人一開始不知你底細,等熟悉你了,或者某一天忽然發現你的過往,說不定掀起更大波瀾;倒不如坦然面對,在原來的環境,就算一時有什么事,大家議論久了,也就淡了、不新鮮了,好過再受一次傷害。
方初也覺得清啞奇怪,更痛苦——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
韓家放棄她、另外結親,就沒有讓她窺見一絲端倪?
看著一派純真無邪、毫不知愁的她,他有些迷惑。
忽然他心中一動:難道,夏流星和衛昭并未欺辱她清白?
對,一定是這樣!
若不然,她面對自己不會這樣坦然。
她一向心思清澈,裝不出來樣子。
他激動起來,跟著面色又一沉,想:“即便她還是清白之身,但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她怎抵擋得住羞辱!眼下她這樣,是因為不知人心險惡,不知此事的惡劣影響;等她見識到了,未必受的住。”
清啞見他神色變幻,追問道:“你有什么事瞞著我?”
方初見她起疑,待要拿話搪塞過去,想一想,又覺得不如先跟她透點消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說不定就能應對,她其實很堅強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你被夏流星帶走,有心人不會放過這個打擊你的機會,外面恐怕會傳出一些流言。”
原來是為這個!
清啞松了口氣。
因不屑道:“我才不怕呢。從和張……張什么的退親后,我就被人閑話。后來又和江明輝退親,還是被人說閑話。后來又說我殺了人,現在又說我是妖孽……從小到大,我聽的閑話還少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要說別的她也許歷練不夠,說到這被人用異樣眼光打量、傳閑話,她敢說兩世加起來,沒人比她經歷更多了。
任他狂風暴雨來襲,她自能遺世獨立!
方初輕聲道:“‘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好!”
他看著清啞,終于釋懷了!
他想帶她離開,是怕她受不住周圍人排擠;如果她不懼,他又有何懼?若他刻意要躲避這一切,證明他不是不在意清啞的名節,而是很在意,那和別人又有什么兩樣?
不管發生什么,他都該和她共同面對!
清啞見說服他了,十分歡喜:她可以不必離開爹娘了。
方初見她歡喜,也跟著歡喜,眉梢眼角都是笑。
可是才一會,他又擔心起來,可見陷入愛戀中的人忽喜忽愁、陰晴不定是轉眼的事。
他想道:“她這樣單純,到底懂不懂男女之事呢?別被欺負了還渾不知,若被人拿來大做文章,那時反措手不及。”
因此小心翼翼地問她:“他們沒欺負你吧?你可受苦了?”
清啞道:“怎么沒欺負!欺負慘了……”
方初當即變了臉,失聲問:“他們怎么欺負你了?”
清啞道:“把我擄走了呀!”
綁架還不算欺負嗎?
方初松了口氣,安慰道:“你別生氣,等我幫你報仇!”
清啞撇嘴道:“不用你報,他們自己現世報了。”
方初疑惑道:“現世報?”
清啞道:“夏流星想關我一輩子,就像他爹關歐陽姑姑一輩子一樣,可是后來他自己被衛昭給抓去關著了,你說好笑不好笑?衛昭就更瘋狂了,想要我一輩子幫他織布,喊普渡過去幫我換魂,想把我的魂換到他妻子王杏兒身上,然后把我的身體拋出去,外面人只當我已經死了,這樣就沒有人認出我了。正換著,你們就去了。”
方初盡管已經猜到一二,也被這消息給驚呆了。
他憤怒道:“他果然不是良善之輩,竟能這樣狠心!”
忽然想起什么來,抬手撫上清啞額頭,驚慌問:“你怎么樣?有沒有覺得頭疼、不舒坦?腦子昏嗎?……”
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少了一魂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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