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人家

第811章 再見

韓希夷聽見方無適死訊的一剎那,心中除了對謝吟月的痛恨,還有絕望,對自己絕望,竟始終拿這個女人沒有辦法。

他去找她,看她的目光毫無溫度。

“方無適死了。”他對她道。

“哦。”她反應平淡。

“你好像并不意外?”他敏銳地察覺她的反常。

“你覺得,我應該悲痛地落淚?”她反問。

他定定地看著她,像不認識她一樣。

在他陌生的眼光下,她終于退讓。

她不喜歡他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又不是她害的方無適,和他為這件事離心,不值得。好容易建立的夫妻情分,都被這件事給毀了。這幾天她想了許多,也反省了,那天實不該失態,該好好對他解釋的。

她便放柔了聲音,誠懇道:“希夷,這件事真與我無關!”

韓希夷看著她不語,心中暗忖:她又想做什么?

謝吟月也沒指望一兩句話就讓他對自己釋然,她有更重要的事叮囑他,因道:“我知道,現在無論我怎么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然‘日久見人心’,以前我蒙蔽不了你,現在一樣不能蒙蔽你。我相信,是非曲直終有明了的一天。

“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懷疑我不要緊,別忽視了非花非霧的安危。

“我再壞,再無情,做了母親,兒女也是我的心頭肉。

“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次的事根本就是個誤會,就因為我擔心非花非霧,所以有些緊張過甚,落在你眼里,就顯得反常了。”

韓希夷淡淡道:“我的孩子,我自會保護。”

謝吟月道:“我當然知道你會保護孩子,只是怕你忙,有了疏漏。你想想,方初難道不知道保護兒子?可還是讓人得手了。可見對方蓄謀已久。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或孩子有個好歹,你我怎么辦?”

這番話說得十分懇切,韓希夷動容。

他暗恨自己,總以為看透了她,卻又每每被她迷惑,不知她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這種無法釋懷的感覺,真的很累心。

他道:“你自幼便聰慧過人,又做謝家少東多年,謝家在你手上興盛過,也衰落過,幾番起落,你就沒總結過成敗得失?我不知你是怎樣想的,我只想說:有時候,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斷送別人也是斷送自己。”

謝吟月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仔細一想,方初當年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神色冷下來,把彌補夫妻情分的熱情冷卻了。

夫君心不在她身上,她再努力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橫豎做什么都是錯的。他說得冠冕堂皇,卻不想想,郭家從未幫助過謝家,郭家一直在斷送謝家,還不是越走越高。

今世,她不去對付郭清啞,也絕不會幫助郭清啞。

她倒要瞧瞧,她會落到怎樣下場!

韓希夷將她神色變化看在眼里,正是意料中的事。

他無意與她深談,又道:“夏流星查封了韓家作坊和商鋪,傳喚你我二人去霞照,隨時候審。你收拾收拾,準備動身吧。”

謝吟月吃驚地瞪大眼睛——怎么會這樣?

原來他剛才那番話的用意是指這個!

她憤怒之極:她盡力不沾染郭方兩家,不幫郭清啞就要被當做替死鬼?若她多管閑事,會不會被誣陷為別有用心呢?

郭清啞的兒子是皇子嗎?

出了事就胡亂攀誣別人!

她冷冷地對韓希夷道:“若你不想后悔,就把非花非霧帶上!”

韓希夷點點頭。

他也不敢大意。

謝吟月對非花的緊張程度,他都看在眼里,足以警示他,若將二小留在家中讓母親照看,他還真不放心。

夫妻兩個遂收拾起來,準備啟程。

韓太太見終于牽連到韓家,氣得頭疼。

她命陶女跟去,照看哥兒姐兒。

謝吟月明白,婆婆這是給她添堵呢,并不放在心上。

一到霞照,謝吟月和韓希夷便被衙門傳喚。

霞照縣衙公堂,謝吟月再見夏流星。

因只是問話,并非審問嫌犯,所以韓希夷和謝吟月拜見縣尊后,夏流星命他們起來回話,卻把目光直直地投向謝吟月。

他目光如炬,犀利迫人。

她昂首挺胸,淡然以對。

他們是姨表兄妹,曾為了各自私心,心照不宣地合謀算計郭清啞;二十多年前的舊案暴露,使得他們母親雙雙斃命公堂,這件事上,夏流星雖對親娘不滿,但更對謝吟月父母充滿了仇恨。

再有就是夏流星矛盾的心理:他雖然借用謝吟月暗示的手段想得到郭清啞,卻又對謝吟月敢算計他心愛的人惱怒,若不是謝吟月撇的干凈,他當年就要告發她為郭清啞出氣。

因此兩點,他實在對謝吟月沒有好感。

謝吟月清楚感受到他的不善,凜然不懼。

韓希夷處境最尷尬,身為丈夫,既要維護妻子顏面,又怕她真做出昧良心的事。然再擔心也無濟于事了。之前他在家對謝吟月各種威逼利誘,就是想事先查明內情,再酌情處置,以免被動。眼下到了公堂,卻只能任憑縣尊審問了。

就聽夏流星問道:“聽聞韓大奶奶近日與婆婆小有爭執,不肯讓女兒去見祖母,借口生病,實則擔心被擄。可有此事?”

韓希夷心中一緊,想,看來韓家需要整治了。

謝吟月也詫異,若問其他,她都好回;唯有這件事,她解釋起來有些困難,容易說不清。可見夏流星為了這件案子,是做了工夫的。或者說,對她謝吟月是用足了工夫的。

不過她也不怕,自韓希夷上次問后,她已經做了準備了。

偌大的臨湖州城,想找一兩件人口失蹤事件,并不難。

當下她回道:“稟大人,乃是月初時,民女聽下人說城東王家兒子丟失了,心中害怕,故而有此舉。”

夏流星冷冷道:“王家兒子兩天后回來了。”

謝吟月道:“是。只是民女當時不知道,聽了傳言自然不安……后來方家兒子丟失,民女再次懸心。這次來霞照,還把一雙兒女都帶來了呢,就怕出事。”

夏流星見她坦然提及方家丟失兒子一事,眼中意味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