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黛將信將疑。吳聰低聲問:“掌柜的,這百合繼續蜜灸還是改用他說的蜜蒸呢?”
“按杜先生說的辦!他是大夫,他最清楚藥該如何用。”
“好的!”
杜文浩笑了笑,走出涼棚,路過正忙著清洗藥材的英子旁邊時,看了一眼,問道:“英子,你在清洗的是海藻吧?”
“是啊。”
“你就這樣洗?”
英子停住了,仰著頭望著他:“是啊,不這樣洗怎么洗啊?”
杜文浩嘆了口氣:“海藻鹽分很重,必須在長流水中反復地換水清洗,才能漂去鹽分,否則這鹽分會影響藥效的。”
英子吐了吐舌頭:“我一直都這樣洗的。”
“唉,藥材這樣炮制。難怪你們藥鋪連抓藥的都很少來。”坐回凳子上,繼續用鎊刀鎊羚羊角。
林青黛對英子道:“按杜先生所說的做,去井邊換水漂洗。”
英子答應,端著盆走了。
林青黛坐下,微笑著對杜文浩道:“杜先生對藥材炮制似乎很了解啊?”
“當然,”杜文浩知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掂了掂手里那小塊白術飲片,“我伯父就是開藥鋪的。”
井邊的英子心直口快,張著大眼睛問:“那你怎么出來當鈴醫走江湖哩?”
“我這……我這不是無可奈何嘛!”
“是藥鋪垮了嗎?”
杜文浩隨口編了個謊:“伯父他老人家……去世了,偏偏藥鋪又失火,一把火什么都沒了。”心想現在是差不多一千年前的宋朝,伯父還沒出生,藥鋪也不存在,這樣說也不為過。
英子頓時一臉同情,生怕杜文浩想起往事傷心,忙岔開話題,隨手從腳邊藥材堆里拿了一根白薇問道:“杜大夫,這白薇是治什么的啊?”
杜文浩道:“白薇能清熱涼血,還能解毒療瘡。可以治療產后出現的虛熱,還有生瘡啊,被毒蛇咬啊什么的都可以治。不過,白薇有小毒,過量的話會中毒的。”
英子趕緊把白薇扔在地上,有些尷尬地拍了拍手。
杜文浩笑道:“白薇只是有小毒,而且只有服食過量才會中毒,皮膚接觸是不會中毒的,放心了。”
“哦。”英子白嫩的俏臉泛起一抹潮紅,又拿起一株草藥問道:“那這個呢?這也有毒嗎?”
“是藥三分毒,很多藥都有毒的,你手里這藥叫牽牛子,是一種峻瀉逐水藥,治療腹水,大便不暢者有奇效。不過,牽牛子大量服用也會中毒。”
“是啊?這藥怎么叫這名?好怪!”
“呵呵,這有個傳說,想不想聽?”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說給我們聽聽嘛。”
“好,從前,有個人得了鼓脹病,非常的難受,四處求醫都沒治好,后來有位大夫用這種藥給他治好了。這人非常高興,就牽了一頭牛去謝那大夫。后來這件事傳開了,人們就把這種藥叫牽牛子。”
“嘻嘻,真有意思!再講個故事嘛。”
“好啊,”杜文浩從藥材堆里拿起一塊礦石藥:“這藥名叫禹余糧,用醋煅炮制入藥,可以治療拉痢疾崩漏便血,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嗎?”
英子搖搖頭。
“這種藥材形狀像饅頭一樣,傳說是遠古大禹治水時留下的糧食,在饑荒年代,老百姓餓得實在不行了,就采這種石頭碾磨了當糧食吃,救活了不少人呢。只不過吃多了大便不通,很難受,但總比餓死強啊。”
英子大眼睛閃閃的,連連點頭。
林青黛在一旁道:“杜大夫博聞強記,知道的東西不少嘛。”
“哪里哪里!林掌柜過獎了,看得出來,林掌柜祖上應該也是開藥鋪的。”
“是嗎?何以見得?”
“從你父母給你取的這名字啊,青黛是清熱良藥,還能解諸藥毒,能與很多藥配伍治療很多病癥,能將藥名作為你的閨名,可見你父母對藥材了若指掌嘛。”
“看不出來,杜大夫還懂算命呢。其實我家祖上是老實巴交種地的,我爹改經商,主營藥材。我娘生我的時候,想取名,我爹隨手拿了一本醫書翻開,正好就是青黛這味藥,所以就給我取了這閨名。”
“哦!這藥鋪也是你們家的產業吧?”
“不是,我是我自己置辦的。我嫁到夫家之前,我相公就已經重病在床,夫家想沖喜治病,沒想到就在我嫁進門的當天,重病的相公就死了。夫家人楞說是我命硬克死的,立即趕我出門,而且只準我帶走一半嫁妝。我離開夫家,也沒臉回娘家,路過這董達縣城,見這家藥鋪要賣,便典當這一半嫁妝,盤了這家藥鋪,改名‘五味堂’,取人生五味之意。不過,我不太懂藥材,生意一直不景氣。”
杜文浩連連點頭,相信這小寡婦還真夠可憐的,這寡真是守得冤枉。
英子剛才聽得正入神,還想接著聽,對杜文浩道:“杜大夫,你給我們說說這些藥材的炮制、功效還有奇聞趣事,好不好?”
“行啊!藥材的炮制非常重要,要按照不同的藥性和治療要求選擇不同的炮制方法,尤其是有些有毒的藥材,炮制更是講究。比如這水蛭,炮制不好,會有很濃的腥味,入煎劑后氣味很難聞,難以服用,且易吸潮回軟。該如何炮制呢?應當黃酒拌勻……”
杜文浩見英子他們喜歡聽,也來了興致,一邊幫著整理炮制藥材,一邊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這一說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直說到外面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了,杜文浩這才道:“好了,夜深了,明天再接著說吧。”
英子意猶未盡,拍手道:“我還沒聽夠呢!”
“以后有的是時間嘛!”杜文浩起身,對林青黛抱拳道,“掌柜的,我告辭回去歇息了。”
林青黛微笑起身:“杜大夫請等一等。”
“掌柜的,還有什么事情吩咐嗎?”
“吩咐不敢,只是有個建議。我聽你剛才說的,感覺你對藥材炮制了解甚多,所以,想聘你為我們五味堂的藥材炮制師傅,就不知你是否愿意?”
杜文浩大喜:“行啊!多謝林掌柜!我只不過是個江湖郎中而已,已經厭倦了鈴醫的四海漂流,想著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好,所以昨天才想來應聘揀藥伙計的,現在能當炮制藥材師傅,那已經是登天的好處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呢。”
林青黛微笑道:“那好,你的月薪暫定為二貫,你看行嗎?”
杜文浩驚喜交加,二貫銅錢就是兩千文,相當于人民幣兩千元,夠一家五口吃兩個月的。這可算得上高薪了,生怕自己聽錯了,患得患失問道:“林掌柜說的是兩千文?”
“嗯,怎么,嫌少嗎?”
“不不!嘿嘿,是太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了。嘿嘿嘿。”
“應該的,希望你以后盡心幫我指導炮制藥材就可以了。”
“一定一定!”
“另外,坐堂大夫還沒請到之前,你還繼續當我們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可好?”
“好啊好啊!多謝掌柜的!”杜文浩更加高興,連連拱手致謝。
“你如今是我五味堂的炮制師傅,得有個單獨的住處才行,就別跟他們擠大通鋪啊。英子,你去把我們旁邊那間書房收拾一下,給杜大夫住。”
“噯!”英子脆生生答應了,轉身正要走,卻被杜文浩叫住了,他連連擺手道:“不行啊,這是掌柜您的書房,我怎么能住呢!我就和他們兩個擠大通鋪就行了,沒事的。”
“那不行!這書房是我買這家藥鋪就有的,里面都是些醫書,是先前的藥鋪留下的。我也看不懂,再說我還忙著生意,也沒時間看,你是大夫,住那里真合適。那些醫書對你或許有些幫助。”
“這個……”
吳聰在一旁道:“杜大夫,恭敬不如從命,既然掌柜的這樣安排了,你就聽從就是。”
“可是這個……”杜文浩有些猶豫,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不要說住在寡婦隔壁了,傳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
林青黛淡淡道:“杜大夫,你要是嫌棄,我去在對面恒祥客棧給你長期包租一間上房,如何?”
杜文浩嚇了一跳,擺手道:“那怎么行!”
傻胖也幫腔道:“杜大夫,你還不趕緊答應下來,再弄下去,只怕掌柜的要給你單獨修一棟房子了。”
杜文浩見林青黛冷峻的樣子,不敢再推辭,只得躬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掌柜的了,我住書房就是。”
林青黛這才綻開笑顏,瞧了英子一眼,英子急忙跑去安排住處去了。
片刻,英子回來說住處安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