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醫

第411章 兩個皇上的老師

第411章兩個皇上的老師

這時,遠處傳來云板響,王珪笑道:“正好午時散衙,上午就到這吧,剩下兩個議題,下午繼續。呵呵,本相覺得,今天咱們議政是最為成功的一次,很好,就要這樣敢于提出不同意見,據理力爭。好!”

眾人聽他不點名地表揚杜文浩,都心領神會,臉上露出了笑容,一個個捋著胡須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宰執議政,有專門的宴席的,一起吃過午飯,中午還有一段時間休息,杜文浩沒有睡午覺的習慣,而且,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太多了,現在可沒時間浪費在睡午覺上面。

杜文浩徑直來到哲宗住的睿思宮。門口值守內侍忙點頭哈腰將他往里迎,其他的正要入內通報,被杜文浩攔住了,問道:“皇上呢?上午在做什么?”

一個內侍陪著笑說道:“皇上早上一直在溫習功課,準備下午的考試呢。”

“是嗎,嘿嘿,趙彥若和傅堯俞兩位老師來了嗎?”

“來了,早上就來了,幫著皇上溫習功課呢。”

“題目出好了嗎?”

“兩位老師說,臨時命題就行了。”

“嗯,皇上在哪呢?”

“在御書房。”

杜文浩舉步來到御書房,還沒進院子,就聽到里面一個孩童的聲音咯咯咯笑得十分高興,聽聲音正是年幼的宋哲宗。

杜文浩跨不進去,一見院子里的情景,簡直哭笑不得,只見疏密直學士趙彥若在地上跪在地上,繞著圈爬行。宋哲宗騎在的他脖子上,手里拿著一根柳條,正把他當馬騎,嘴里“駕!駕!”叫著,用柳條在打他的屁股。

旁邊站著三個小孩,兩男一女,捧著肚子咯咯笑著,有一個小胖子還拿著柳條幫著打趙彥若的屁股。

旁邊侍御史兼侍讀傅堯俞漲紅著臉站在那里,膝蓋上滿都是灰塵,顯然剛剛爬行過。

杜文浩知道宋哲宗以前就很淘,沒想到現在當了皇帝,竟然拿老師當馬騎,這已經不是有辱斯文的事情了,而是不把臣子當人看。頓時一股無名火直往頭頂上沖,但他還是忍住了,畢竟宋哲宗是皇上,對他說話得禮貌一些。

杜文浩重重地咳了一聲,陰著臉走了過去。

哲宗見他進來,笑嘻嘻道:“你來得正好,他們兩不行,太老了,跑不快,你快跪下讓我騎,肯定比他們爬得快!”

杜文浩拱手冷聲道:“皇上,微臣是人,不是牲口!”

哲宗玩得正高興,小手一擺:“我知道啊,中午休息,陪我玩一會有什么嘛。他們都陪我玩了的。”

“皇上,你胯下的這兩位大臣,都是飽讀詩書的堂堂大學士。所謂為國之道,持賢于民,皇上就是這樣禮賢下士的嗎?若是皇上這樣對待臣子,把臣子不當人看當牲口,以綱常倫理,臣子自然不敢不從,只是,這會讓臣子寒心的,又如何盡心竭力輔佐皇上治國呢?”

“只是玩玩罷了,不用這么說的吧,再說了,是他們自愿的,——你們倆是自愿給我當馬騎的,對吧?”

“是是!臣自愿的。”兩個老師灰頭土臉答道。又羞又臊,連脖子都紅了。

杜文浩道:“就算他們自愿,皇上也不該如此!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皇上的皇位只有大家捧著幫著,才能穩如泰山,你要不把他們當人看,他們都是有才學有臉面的人,誰受得了你這樣對待?心灰意冷三心二意甚至找借口各自告辭走了,你身邊就留下一幫馬屁精,江山社稷可不是靠馬屁精能維系的!”

哲宗臉上笑容消失了,噘著嘴訕訕道:“杜將軍,沒這么嚴重吧?”

“嚴不嚴重,咱們去問問太皇太后就知道了,若是她也認為這沒什么,你就盡情的玩好了!”

哲宗一聽太皇太后,就跟孫悟空被念了緊箍咒一般,臉色立即變了,急忙從趙彥若身上跳下來,扔掉了手中的柳條:“杜將軍,你可千萬別告訴太皇太后,我聽你的,以后不把他放當馬騎就是了。”

杜文浩依舊陰著臉道:“皇上既然知道如此對待老師做得不對,應該如何呢?”

哲宗嘿嘿干笑兩聲,對趙彥若和傅堯俞躬身一禮:“朕給兩位老師賠禮道歉。”

那趙彥若剛剛爬起身來,正準備撣去身上的灰塵,一見這情景,又忙不迭跪倒在地:“皇上萬萬不可,折殺微臣了!”咚咚叩頭。

一旁的傅堯俞也慌忙跪倒磕頭連聲稱不敢當。

杜文浩簡直傻眼了,這兩個老夫子對君臣之禮看得遠遠重于師生之禮,自己這番辛苦算是白費了。苦笑著轉開話題道:“皇上,臣想問問皇上以前所學情況,能否進屋說話?”

“行啊。”哲宗邁步進了屋里,那幾個孩子跟著進屋了,杜文浩跟進一看,里面是個書房,只有一張龍案和高背龍椅,并沒有課桌講臺之類的,便皺眉道:“你們上課就在這里嗎?”

哲宗仰著小臉道:“不是啊,這是朕的書房罷了,上學是在資善堂。”

“那咱們還是到資善堂去吧。”

“可是將軍,中午剛用過膳,按例是要休息一個時辰的。”

“今天取消休息了,因為我下午還要到宰相府議政,想先了解你的學業情況,晚上好向太皇太后稟報,她很關心你的學業。”

一提到太皇太后,哲宗便蔫了,垂頭道:“那好吧。”領頭往外走,幾個小孩跟在后面。

杜文浩瞧了一眼趙彥若和傅堯俞,低聲道:“兩位大人,咱們三人作為帝師,不能太遷就皇上了,我們要教導皇上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而不是不懂道理的暴君。”

兩人面現愧色,低聲答應了。

他們來到資善堂。四合院的大院子,正中一間大亮廈,上面牌匾寫著“資善堂”。

進門處擺著四張桌子椅子,上面是文房四寶。靠里一張長條案桌子,應該是先生坐的位置,也擺著筆墨紙硯。

哲宗等四個孩子分別落座,杜文浩走到靠里條案上,撩衣袍坐下。吩咐門口內侍再搬來兩把椅子給趙彥若和傅堯俞坐。

趙彥若和傅堯俞見杜文浩敢在皇上面前坐著,盡管已經知道杜文浩他們三個老師可以免行君臣大禮,但這么坐著,似乎也不符合綱常倫理的,不免都暗自吃了一驚。現在搬椅子來讓他們兩坐,兩人可沒杜文浩那么大的膽子,忙尷尬笑著擺手說站著挺好。

杜文浩也不強求,掃了下面哲宗等四個孩子,便板起臉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拿起桌上戒尺在手心里拍了兩下,朗聲問道:“咱們先相互認識一下。我叫杜文浩,字云帆,承先帝和太皇太后隆恩,躬為三衙都點檢,兼太醫局提舉、御醫。受太皇太后之命,負責皇上學業事宜。這兩位是太皇太后欽點的帝師,都是飽學之士,想必剛才也都認識了。好了,在座的另外三位皇子、公主,能否見告名諱,將來也好稱呼。”

“我來介紹吧。”哲宗笑吟吟站起來道,一指旁邊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他是我二弟趙佖,他有只眼睛不太好。看不清楚,所以有時候如果發現他不跟你打招呼,那并不是他架子大,而是他看不見。嘿嘿。”

咯咯咯……,其他三個小家伙都掩嘴偷笑。

趙佖年紀雖然比哲宗小個一兩歲,但體重比哲宗胖,整個一小胖墩,脖子都好幾層,胖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站起來樂呵呵拱手道:“見過杜將軍!”

宋神宗先后生了十四個兒子,其中八個生下來在襁褓里便夭折了,剩下的兒子中,哲宗年紀最大,所以是大哥,九皇子雖然排行老九,但在活著的兒子中算老二。

杜文浩笑了:“不必客氣,以后叫我先生就行了。原來你就是九皇子啊,我知道,你曾經大病一場,病得很重,是我徒弟太醫錢乙用黃土湯治好了你。對吧?”

“嗯!原來錢太醫是先生的徒弟呀。”

“是啊。”

“他好老喲,白胡子一大把了,這么老還沒出師,他肯定平時不好好用功念書。”

哈哈哈,哲宗等三人都嘻嘻哈哈大笑起來。

杜文浩一點都沒笑,等他們笑完了,才說道:“九皇子,劣徒錢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卻不該拿恩人開玩笑,這至少是不道德的。”

趙佖趕緊收斂了笑容,訕訕拱手道:“對不起,我只是隨口說說,請先生原諒。”

杜文浩正色道:“劣徒錢乙乃是帶藝投師。他拜我為師之前,已經是名滿天下的神醫了。”

坐在后排的一個小公主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杜文浩道:“他都是神醫了,咋還拜你為師呀?他那么老,你那么小……”

杜文浩笑了:“應該說我這么年輕,要說我年紀小,那不跟你們差不多大了?”

小姑娘咯咯笑著點著頭。

杜文浩道:“有句話叫做:‘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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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聽說過吧?”

這是唐代韓愈《師說》名篇里的一段話,他們四人都學過。一起點頭。

杜文浩道:“我的剖腹療傷術,天下只有我一個人會,包括他也不會,另外,我很多醫學知識他不知道,有很多東西可以教他,所以他就不恥下問,拜我為師了。”

哲宗笑吟吟道:“那杜將軍準備教我們些什么呢?是四書五經?還是詩詞歌賦?還是岐黃之道?”

三個小屁孩又偷偷咯咯笑了起來。

杜文浩淡淡道:“我能教你們什么等一會你們就知道了,皇上請先替微臣接著解釋其他兩位吧。”

哲宗一拍腦袋:“對對,我咋把這事給忘了……”

“皇哥哥,你現在不能說‘我’了,要說‘朕’!嘻嘻嘻”他身后那小姑娘咯咯笑著說道。

哲宗又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啊不,瞧朕這記性!嘿嘿”

三人又哄堂大笑。

哲宗擺手讓他們不要笑了,指著他身后一個矮他一個頭的小不點道:“他叫趙佶,是我三弟。”

杜文浩暗自吃了一驚,趙佶?宋徽宗?這可是北宋乃至中國歷史上大大有名的一位皇帝呀。不是因為他的文治武功,而是他的風花雪月的浪漫故事,妙筆丹青和瘦金體的書法,還有他任用奸臣,亡國被俘的慘痛經歷。可是現在,僅僅只是六七歲的孩童,一臉天真爛漫,何曾想到若干年后會,一個國家會滅亡在他的手里呢?

現在自己居然是兩個北宋皇帝的老師,杜文浩不覺感到有些造化弄人。又感到肩上擔子責任重大。不知道能不能挑得動喲。

趙佶起身,奶聲奶氣拱手道:“見過先生。”

要拯救北宋,先要拯救這位未來的大昏君!

所以,杜文浩并不因為他是將來的皇上而假以辭色,只是微笑點頭,示意他坐下,問道:“你母親是哪位娘娘呀?”

趙佶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眼圈也紅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低下頭不說話了。

小胖子趙佖豎中指在嘴前,對杜文浩道:“先生,這話不能問!他娘親先是發了瘋,父皇駕崩之后,她服毒自盡,替父皇殉葬了。別人一說這,他就傷心掉眼淚。”

杜文浩立即明白了,趙佶的娘,卻原來就是被逼服毒慘死的陳美人!杜文浩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兒有淚不輕彈!堅強一點!”

趙佶抬起小手一抹眼淚,吸了吸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哲宗接著介紹那小姑娘道:“她是我皇妹,封徐國公主,年紀還小,沒取大名,有個小名叫念念,因為他喜歡黏人,所以叫黏黏,也就是跟屁蟲。哈哈哈”

那小姑娘杏眼一瞪:“我不是黏人的黏,是思念的念!哼!”

三個人又都笑了。

杜文浩坐回了椅子上,問道:“好了,咱們都認識了,現在我來回答剛才皇上提出的問題,——我到底能教你們什么。首先,我想知道,你們都學了什么。誰先回答?”

念念搶先舉手:“我說!”

“好啊。你說吧。”

“我們和皇帝哥哥一起學了《論語》、《三朝寶訓》、《尚書》、《孝經》、詩詞歌賦,還有歷朝歷代的歷史,還有宮廷各種禮儀之類的。”

杜文浩心中有數了,他瞧了一眼長方形條案上擺著一個用于籌算的裝算籌的袋子,便笑道:“看樣子,你們應該學過《九章算術》,對吧?”

“學過啊。”

“會算嗎?”

“當然會!”

“你們四個中,誰算得最快?”

“皇帝哥哥!”

哲宗臉上露出些許的得意:“教算術的侍讀先生說了,朕的籌算速度,世間已經很少有人能勝過了。就連先生,也比朕不過!”

“是嗎?”杜文浩微笑道,“那好,請傅侍讀出個題,咱們五人算一下,看看誰算得最快。行嗎?”

“行啊!”哲宗臉上立即露出興奮的神情,看樣子他對自己得算術速度的確很是自信,也很希望能勝過這個年輕的帝師。立即將桌上的算籌袋子解開,嘩啷啷一下倒了一桌:“傅侍讀,你快出題吧!出難的啊,特別難的,否則……,哼哼,——你們三個快點啊!”

其他三個忙吧算籌袋子都解開了,在手里拿好。

傅侍讀忙答應了,仰著腦袋思考片刻,說道:“微臣想好了,六萬……”

“等等!”哲宗擺手阻止道,瞧著杜文浩:“杜將軍,你快拿出算籌來呀,還愣著做什么?”

杜文浩微笑:“皇上不必管我。嘿嘿”

哲宗瞪眼道:“好!你就托大吧,等一會看你輸了別怪朕沒提醒你!——傅侍讀,你說題目吧。”

“是是!”傅侍讀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輕咳一聲,“六萬四千二百七十六,乘以七千三百五十一,得多少?”

就聽嘩啷啷聲響,四個小孩桌上開始擺弄算籌計算起來。

當時算盤雖然已經發明,但遠未普及(算盤是元朝才開始普及的),主要原因是算盤當時還沒有形成完整系統的算法口訣,特別是乘除運算方面,運算速度甚至比不上算籌,而且容易出錯,所以人們還是習慣用算籌計算。

算籌是算盤運算技術成熟之前一種算術方法,是用小竹棍擺出不同的形狀表示不同的數字,在計算乘除這樣比較復雜的算術運算時,要擺成上中下三層,演算的時候要不斷拿上拿下,一根根移動,相當麻煩,運算速度相當慢,算一則比較復雜的算術題,常常要擺上一桌的算籌,所以有句話叫“置籌盈案”,就是說得這個。

杜文浩來北宋一年了,當初在五味堂就沒少見林青黛用算籌算賬,知道這玩意的計算速度非常慢,估計這道題要算出來,沒有一頓飯的功夫是搞不定的,所以好整以暇不著急,站起身,背著手,走到他們身邊,一個個仔細看過去,好像老師監考一樣。

哲宗手指運動速度極快,甚至都不看桌面,見他過來,抬頭瞧了他一眼,一邊盲擺算籌,一邊笑道:“杜將軍,朕的算術侍讀人稱‘神算子’,你再不動手計算,絕對會輸給朕的!”

“嘿嘿,”杜文浩背著手,隨口問道:“你這位神算子老師,名叫什么?”

“名叫沈括!”

“啊?”杜文浩大驚失色:“沈括?沈括是你算術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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