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愣了一下,想不到這梁乙逋竟然如此出言不遜,當下也冷笑一聲:“我是大宋之臣,如何能跪你西夏之君?再者說了,是你們邀請我來給梁太后治病的,怎么說我也是客,難道貴處待客之道就是這樣的嗎?”
惠宗帝勉強陪笑道:“兩位不要爭執了,遠來是客,賜座!”
梁乙逋大肚子一挺,沖著惠宗帝圓眼一瞪:“這有你說話的份嗎?想說的話,自己個找個涼快的地方說去!”
夏惠宗帝立刻不吭聲了,低下了頭。
梁皇后跟梁乙逋是同胞兄妹,都是梁太后的子女,當下輕笑一聲,道:“國相說得也是,母后駕崩前已經下了懿旨,讓國相攝政,皇上你就不要隨便插言了,免得國相為難。”
“是!”惠宗帝哭喪著臉答應了一聲。
兩邊的內侍自然不會搬凳子過來。杜文浩嗤地一聲笑,自己走過去,提了三把椅子過來放在惠宗帝對面,自己當中撩衣袍坐下,示意讓二女坐在自己左右。
梁乙逋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這是干什么呢?”
“你耳朵聾了?”杜文浩冷笑道,“你沒聽見你們皇上說了賜座嘛?莫非你們西夏的攝政王比皇上還大?”
王潤雪和林青黛本來很緊張,聽他如此輕松好整以暇,渾然將生死置之度外,不僅佩服。
這話把梁乙逋噎得直翻白眼,又不能說不對,只好岔開話題道:“我們叫你來給太后治病,你倒好,慢騰騰這回子才趕到,害得太后病重不治,該當何罪?”
杜文浩聽他如此說話,似乎根本沒存心想和親,也不在乎身處大宋親王爺秉生的死活。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頓時仰天大笑。
梁乙逋怒道:“你笑什么?”
“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什么意思?”
“我是大宋使臣,你對我如此刁難無禮,極盡欺辱之能事,想必是梁太后讓你攝政,你想用這種方法對我,好讓我大宋也這樣對秉生王爺,最好讓他永遠不要回來,才不會對你攝政權位造成威懾,對吧?”
梁乙逋一愣,冷笑道:“我擔心他秉生搶奪我攝政之位?笑話!我連皇上都不怕,還怕他秉生?”
“這話倒也對,”杜文浩轉身對王潤雪輕輕道:“知道嗎?這就叫奴大欺主!”
“你說什么?”梁乙逋沒聽清,追問道,“有話說大聲點,別唧唧歪歪的咬耳朵!”
“沒什么,我在夸你膽大包天……,啊不,夸你能耐大呢。”
梁乙逋知道杜文浩在說自己壞話,卻沒借口發飆,瞪著眼呼呼喘氣。
杜文浩不能理解梁乙逋對大宋使臣的無禮,其實,西夏對大宋使臣的態度是隨時發生變化的,需要挑事找借口引發戰爭的時候,便故意無力刁難,需要和談喘息的時候,便待若上賓。梁太后病重的時候,他們想讓杜文浩來治病,自然是禮敬有加,梁太后等不到杜文浩趕到便完蛋了,而現在兩國正在交戰,西夏還處于上風,梁乙逋并不急于求和,所以出言不遜并十分的無禮。
和親是梁太后定下的,駕崩前沒說要取消,那自然要繼續執行,而這幾個月宋軍突然改變作戰策略,一改往日分兵突進,變成了步步為營穩扎穩打。夏軍占不到便宜,所以,雙方和談對西夏也可以接受,可以利用這喘息之機會想辦法破解宋軍的步步為營。因此,梁乙逋才決定跟杜文浩談。
但是,宋軍的步步為營推進速度很慢,遠沒有達到讓西夏驚恐的地步,和親與和談不是西夏的目標,甚至不是喘息手段,而只是執行梁太后遺詔。順帶緩解宋軍往前推進。梁乙逋又是新攝政,手中第一次掌握至高無上的皇權,他為人又很囂張,自然忍不住拿宋朝使臣來抖威風了。
梁皇后見哥哥吃癟,冷冷插話道:“國相,不必說這些題外話了,宋使,今晚連夜叫你來,是商量和親的事情。你或許不知道,明日開始,皇上要閉門誦經,超度亡魂。連續六六三十六日,所以,要趕在這之前,把這件事給定了。”
杜文浩心頭又是一驚,第一感覺就是這梁乙逋要軟禁皇上三十六日!念經超度是假,真的目的是將皇上軟禁起來,以實現平穩過渡,繼續掌控西夏軍政大權!
杜文浩聳聳肩:“行啊,來你們西夏,連凳子都得自己拿,這地方我連多一天都不想呆,盡早決定,反正梁太后也駕崩了,我也醫不活死人。還是商量第二件事是正經,——還和不和親?要是和親,把人給我,我護送回去,要不和了,我拍屁股走人!”
梁乙逋嘿嘿笑道:“和!當然要和的。來人!請公主出來。”
內侍忙答應了,進到后堂通知。
很快,從后面來了鶯鶯燕燕不少女人,一個個都身穿白色孝衣,顯得十分俊俏。無力燈光有些昏暗,又穿著一色衣裙,杜文浩分不清哪一位是公主。
眾女來到近前,前面幾個女子兩廂分開,露出后面簇擁的一位女人來,這女人一身重孝,神情肅穆,低眉垂手,款款而來,對惠宗帝欠身福禮:“皇兄!”
皇兄?莫非這位就是公主?
杜文浩定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公主看上去十七八歲年紀,相貌還真不怎么樣,別說沉魚落雁,羞花閉月了,就連俊俏都談不上,最多只能說是身材苗條,略有姿色而已。只是眉宇之間,隱著淡淡的憂愁,仿佛有說不盡的心事一般,讓人瞧了有些憐惜。
梁太后道:“這是皇上的親妹妹,玉蘭長公主。”
夏惠宗帝年紀才二十多歲,女兒太小,所以將妹妹用來和親。大宋也是這樣,宋哲宗尚未成親,連女兒都沒有,自然不能用女兒和親,所以也用姐姐和親,但具體確定哪一位長公主,杜文浩出發之前還沒定,所以他也不知道。
杜文浩心想,玉蘭長公主?怎么不叫花菜?嘿嘿,這名字也太土了點。
惠宗帝終于說話了:“玉蘭,上前見過宋朝使臣杜大人。”
玉蘭公主眼簾輕輕一撩,飛快地瞧了一眼杜文浩,隨即又垂下眼簾,上前福禮道:“見過使臣大人。”
杜文浩嘿嘿干笑兩聲,抱拳施禮:“公主不必多禮,后面這兩位是我妻妾,奉太皇太后之命,要和公主談談話,主要目的嘛,就是看看公主是否適合充任我大宋皇上的佳偶,盡管過去只是為妃,但嬪妃也是皇上身邊的人,那也開不得玩笑的。”
玉蘭公主面無表情,甚至也不點頭,只站在那低眉垂手。
杜文浩冷笑著對梁乙逋道:“莫非,你們西夏連自己的公主也不賜座?”
梁乙逋兩手一擺:“不用了!你們已經見過公主,是好是歹就這一個,沒得挑沒得選。又不是菜市場賣菜,要不要?要的話等明日大祭之后,我們會把她送到皇家客棧給你們帶走了,要是看不上,就自己個滾蛋吧!——送客!”
說罷,梁乙逋袍袖一拂,起身要走。
杜文浩好不容易進了皇宮,正是做內應的絕好時機,現在見梁乙逋下逐客令,哪能就這么離開,忙一抬手道:“國相請留步!”
“干什么?”梁乙逋一回頭。
杜文浩早已經想好了辦法,起身上前兩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乙逋,嘿嘿笑道:“我見國相大人氣色不好,想必貴體欠安,不才恭為我朝御醫,對岐黃一道略有小成,愿意替國相把把脈,瞧瞧病……”
“你才有病呢!”梁乙逋兩眼一瞪,“我知道你是御醫,在你們大宋也有點臭名氣,所以太后才請你來瞧病,不過老子沒病,有病我朝太醫也不乏高手,用不著你在這顯擺!”
杜文浩見他肥頭大耳,這樣的中年人身上少不了有些毛病,便想替他把把脈,找到一兩種毛病,夸大其詞嚇唬一下,借機拖延時間。他這一招對付病秧子或者老頭,肯定有效,但梁乙逋才三十幾歲,身體又一直不錯,很少生病,幾乎沒吃什么藥,現在剛當了攝政王,更是精神煥發,哪里會相信杜文浩的話。
眼見梁乙逋又要走,一旁的王潤雪急了,夜鶯般婉轉的嗓子輕喚道:“國相請留步!”
一聽這聲音,梁乙逋身子一震,便感到一股熱流涌滿全身,說不出的受用,呼的一下轉過身來。兩眼放光望向王潤雪。
王潤雪抬起蘭花玉指,輕輕將蒙著臉的紗巾取下,吐了一口氣:“唉!蒙這紗巾好生氣悶,你們西夏女子怎么習慣得了呢!”
梁乙逋頓時感到咣當一聲,心口如同挨了重重一錘,一身肥肉抖了幾抖,頭頂上七色彩云亂飄,四周更是叮叮當當的說不清什么東西耳朵邊亂響。
他癡呆呆望著王潤雪,心中一個勁呼天喊地:我的天王老子喲,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這樣絕世美人么?不不,肯定不是凡塵女子,一定是仙女嫡塵!這天底下哪里會有這樣美的女子?就算自己的十幾個貌美如花的妻妾,連帶皇宮三千佳麗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根小指頭美!
老天爺!我要死了!這樣的美人,別說親親了,就算能碰她小手指一下,即刻死了也心甘!哎呀呀,她要是能跟了我,攝政王算什么,國相算什么,西夏國算什么,就連天王老子也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