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遇非淑

第二章:第一次正式接觸

所遇非淑

眼前的江一鳴長得的確不凡,如果說上次當著那么多的人,離憂只不過是匆匆瞄了一眼,來不及細看的話,那么這一回如此近距離面對面的打量著實已經看得相當清楚明白。

身材高大,五官剛毅,高挺的鼻梁,濃密的劍眉,棱角分明的臉孔,無一不給人一種獨立于世的孤傲清冷之感。這樣的感覺與鄭家的人相差甚遠,唯獨眼睛與鄭家幾位少爺很是相像,卻較之他人更為傳神,如同墨玉一般幽深,散發出朦朧而攝人的光芒。而那雙迷人的眼睛背后卻似乎藏著無數說不出來的孤寂與蒼涼,那樣的眼神與他的氣質很是融合,卻并不符合他那樣的年紀。

離憂看得有出神了,愣在那里不再提問,那么一瞬間,她仿佛讀懂了他心中的孤寂,那種如同被上帝遺棄的孤寂。她的心突然莫名的有些難過,為了眼前的江一鳴,同時也是為了被上天戲弄,再也見不到曾經的親人朋友的自己。

好一會兒,離憂這才回過神來,當發現到自己突然的失態時,江一鳴卻已經走到了她的旁邊,在榕樹底下隨意的坐了下來。他沒有再出聲,而這個世界好象隨時隨刻的都能將他與外界隔離一般。

沒爹沒娘沒人疼,倒真是個可憐之人。江一鳴的經歷,離憂雖并不完全清楚,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用現代人的話說,這樣的人完全就是因為缺少關愛所以才會性格孤僻,想必多與人溝通,多感受到身旁人的愛與關懷的話,日后應該還是有可能開朗一些的。

“你怎么知道樹上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離憂也沒多想,在江一鳴身旁揀了塊空地亦跟著坐了下來繼續提問,臉上早已恢復了一貫的平靜與從容。

江一鳴再次淡淡地彎了彎嘴角的弧線,卻并沒有看離憂,而是隨意地望著天際的云朵,回答道:“整個府中會來這三清園,還會想到爬上樹的也就只有你了。”

離憂一聽,卻也沒有半絲的不自在,雖然這話怎么聽都有那么一絲取笑的意味,不過從江一鳴嘴里出來聽上去倒也還算是比較正經。

“這倒是真的。”離憂笑了笑,隨繼問道:“上次我爬樹的時候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江一鳴誠實地點了點頭,頓了頓后突然轉過頭看向離憂認真說道:“也知道那十兩銀子并沒有進你一人的口袋。”

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嗎離憂回了江一鳴一眼,主動將他后面這話給忽略掉,自顧自的繼續提問道:“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到這里來的?”

江一鳴想了想,平靜地答道:“七八歲,剛會爬樹的時候。”

“為什么喜歡來這里?”離憂越問越順,完全沒有將他當成什么表少爺對待,就像兩個老朋友很久沒有見面,詢問近況一般。

而江一鳴似乎也是如此,除了表情看上去不太熱情主動外,倒是有問必答的,也沒有跟離憂擺半點的架子,隨意而自然:“這里清靜,不會有人來打攏。”

離憂心道,還真是個喜歡享受孤獨的人,不過這話卻并沒有說出口:“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要不是我今日有心揭開真相,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現身呀?”

聽到這問題,江一鳴再次看了看離憂,隨后竟出其不意地答道:“我在等你向榕樹精許愿呀,可你從來都沒說要我現身,我要是突然出現豈不是不靈了。”

“噗”的一聲,離憂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她還真沒想到江一鳴竟會這樣的冷幽默,這一下還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當然,也許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刻意而為,不過這答案也實在是太跌人眼鏡,若是她此時正喝著茶的話,保不準得噴江一鳴一身。

“對,對,對我倒、我倒還真沒有許過這樣的愿。”離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了片刻緩了緩后,這才說道:“倒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看來,以后我得多跟你這樹精搞好關系、從中漁利才行。”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不論這外表看上去多么的老成,不論他將自己包裹得多么嚴實,可內心深處總歸還是有那么可愛的一面,只不過這樣的一面從來都沒什么機會出現而已。也許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因為他的生命中實在是太缺少愛。

離憂瞬間有種想要做圣母的感覺,看著眼前這個從小到大都沒有得過到什么愛與關懷的可憐帥鍋,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這江一鳴雖然現在不怎么得志,不過她的眼光向來精準,這樣的帥鍋日后肯定能夠出人頭地,就算不一定是最合適的嫁人對象,但至于也可以當作人脈資源,這樣的潛力股若是不好好對待,不從現在起好好培養一下感情,那還真是浪費了。

雖然這樣的想法是有些功利心在,雖然離憂也承認自己有些世故,可無論什么年代都好,人都是喜歡結交有本事的人,更何況她也不是完全的功利化,多多少少還是對江帥鍋有些好感的。

江一鳴微微一笑,原本淡淡的目光多了一絲暖意,那樣的笑容極其好看,如同冬日里的暖陽一般,雖不熾烈,卻足以溫暖人心。

離憂看得很是舒服,心中感慨這世間竟真有這樣的男子,平靜似水,偶爾波動時泛起的漣漪卻是如此打動人心。

“多這樣笑笑就好了,否則看上去老成得跟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樣,一點也不符合你的年紀。”離憂不由得感慨起來:“十六七的人就應該有十六七的朝氣,彈指一揮間,等到以后你想朝氣一把時,歲月卻已經真正在你身上刻下了滄桑的暮氣。”

“你年紀更小,不過才十三多一點,可說起話來比我還不符合現在的年紀。”江一鳴頭一次反駁,卻也沒多說,光這么一句而已,只是臉上的笑意卻若隱若現的保留著。

他此時的神情看上去頗為輕松,全然不似與鄭子風、鄭子云相處時的那般刻意也好,無意也罷的疏離。

頭一次,他這般輕松的跟人聊天,不必算計什么,不必隱藏什么,不必考慮什么。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他突然發覺,原來自己并不真的喜歡孤獨、享受孤獨,只不過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能夠讓他放下顧忌,隨性而為的人。

離憂聽到這話,心中愈發的高興,雖然她并不敢說江一鳴已經將她當成了朋友,但最少不似跟鄭子風、鄭子云相處時那般將自己隔離、隱藏起來。看來,之前那段日子不打照面的交情倒也不是白搭的。

“我是少年老成,但心卻絕對年輕。”離憂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臟位置,一臉得意地說道:“不信咱們走著瞧,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不論我的相貌老去也好,性格再圓滑世故也罷,藏在這里的自己卻永遠充滿朝氣,永遠不會變老。”

“反倒是你,沉穩老練固然也是好的,畢竟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已的事情左右著我們的人生,不過,偶爾的時候也還是可以卸下那層外衣,別讓自己活得太刻板,太乏味了。”原本離憂想說那樣活著太累了的,可她們之間似乎還沒有相熟到那種程度,說到最后,還是省略了過去。

江一鳴靜靜聽完離憂的話,良久都沒有再出聲。他臉色平靜,情緒如常,看不出什么變化。唯獨那雙墨玉般深邃的眼睛卻定定地望著遠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離憂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江一鳴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許是她高估了他們之間的交情,這樣的一番話或許并不適合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時所說。畢竟這些似乎涉及到了個人的內心,涉及到了那些不愿意被人探視到的隱私。

想想,剛才他們之間的見面真的很是意外,她甚至還來不及做好準備,想好自己第一句要開口說的話。他們甚至都沒有正式的自我介紹,如果她之前并沒有從鄭小西那打聽到他的一些情況的話,說不定到現在連他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可再一想想,那些似乎也都并不重要,江一鳴不過是個名字,是個身份的象征,代表的是他平日里在鄭府的形象。而她所認識的并不是那個平時的表少爺,只不過是三清園里有求必應的榕樹精罷了。

“想什么呀?”離憂輕咳了一聲,主動打破了眼下的沉默,按照江一鳴的性子,若她不先出聲的話,還不知道得沉默到什么時候去。

歪著頭仔細地看了看江一鳴,瞧了一會卻也沒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什么明媚的憂傷來,她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氣,暗道這孩子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好,明明此時心中一定是因為聽到她的話有所感悟,可臉上硬是沒有半點的痕跡顯露。

真是高人呀,想她兩世“修煉”了三十來年卻也沒有這么厲害,這佩服二字更是油然而生。只是這家伙怎么不答她的話呢?

見江一鳴還是沒有反應,離憂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于是便干脆拉了拉他的衣袖,將音量提高了些:“我說錯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