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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和周維源都不會把錢花在煙酒之類的東西上,可是這里還有位隨心所欲的人在。尚文雪僅僅是看了男人片刻,就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小瓶酒扔到了他懷里。
看到那個小瓶,男人瞬間眼睛一亮,隨即慎重地看了尚文雪一眼,將酒瓶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擰開了瓶蓋。
“啊……久違了。”
他湊在瓶口猛吸了一口氣,隨即發出一聲釋然的長嘆,仿佛一輩子都沒什么遺憾了一般。隨即,男人睜開有些迷醉的眼睛,比劃了一下面前已經彈出棉絮的沙發:“請坐,既然你們請了酒,我就為你們解釋一下好了。”
男人只是拿著酒瓶,沒有立刻喝,等三人在沙發上落座之后,便開始講述了起來。
他的名字叫衛述,是傳說復原計劃第四項目小組的領頭人。
“讓我們從第一個問題說起吧,傳說復原計劃,為什么要有這樣的計劃呢?”
“因為……剛剛建成的航電大學需要一個拿得出手的項目,是吧?”陸凝說道。
衛述點了點頭。
“你們也注意到了,航電大學是一所綜合性的學校,光是建校初期所計劃設置的專業就涵蓋了社會中上百最熱門的學科以及幾十種冷門學科,這還是第一步的構想。而一所新建立的大學能夠進行這樣的規劃,那么其資金流一定要雄厚,因為無論是師資還是硬件,都是需要錢的……盡管初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可是學校建立之后的五年之內一定要拿出一些成果來證明,才能繼續取得足以支持后續計劃的投資。”
陸凝對此倒是有點驚訝。
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學校這種教育資源從來都是國家掌控,尤其是高等教育幾乎不可能出現這種像是天使投資一樣的現象。
“當然了,學校的創辦者自然也不會什么準備都沒有就同意這個條件。至于這個準備嘛……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就是傳說復原計劃。”
“那是從這所學校建立開始就有的計劃了嗎?”
“作為小組組長,我是能接觸到一些相關機密的,你們可以相信我說的話,因為我見過一些人……他們出示了證據。”
“請繼續。”周維源說。
衛述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計劃最初在多個學術圈進行了項目研究員的招聘,我就是那時候應聘的一員。你們也許看到過一些成員名單,這些人在社會學、歷史學、哲學、物理學、數學、地質學、自然科學、化學乃至神學等各個領域中各自有著不凡的造詣。我們很清楚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是將我們的手探入另一個世界,而一個世界的資源……足以說動這世上任何一個資本。”
“你們之后發現并不是一個世界了嗎?”陸凝問。
“這個發現得很快,我們從那些幸運兒帶來的蹤跡中很快就完成了一次對世界的偏轉,使得一個可觀測的平面被納入了我們的世界,通過記錄所有能量散射數據進行還原而得出了一張異界照片……那和梅爾甘所描述的,干燥而荒涼的世界一模一樣。”
說到這里,衛述才灌下了一口酒,身體抖了一下,驟然舒緩了下來。
“這張照片為你們贏得了第一次持續投資?”尚文雪挑起一個冷笑,“但你們卻并沒預知到那些危險?”
“危機預警與防備永遠是這一類實驗必不可少的一環,年輕的姑娘。只是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你預防了,危險就會離你而去,否則那么多公司也沒必要同時請上一批善后處理團隊了。”衛述哈哈一笑,“我們已經做到了最高戒備狀態。實驗必須在規定區域進行,異度世界的變維不能超過一個立方分米,甚至還有最終的毀滅手段,也就是任何一臺交感裝置的內部都會裝載一滴反物質,只要剪斷觸發電線,經過計算的湮滅能瞬間將周圍的一切都變成光。”
他這么一說,陸凝瞬間感到一陣后怕,那臺機器上的外部電線居然是做那個用的?
“這么危險的東西你們就用一根電線控制?”她忍不住問道。
“我們的風險預案中包含了一旦出現不可控狀況,哪怕一名什么都不懂的清潔工也能啟動毀滅系統這一項,相比于有可能出現間諜來進行滲透破壞的危險,我們認為向不了解的異世界敞開大門的危險度更高。”
“但最后還是變成這樣了不是嗎?”尚文雪說道。
“錯了,現在這個情況正好是我們的危機應對成功的證明……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我問你們,你們原本生活的世界究竟有沒有受到這些世界的侵蝕?”
從集散地給出的信息來看,并沒有。
似乎從三人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衛述笑了起來。
“看來我們還沒讓一切無可挽回啊,那么這就涉及到第二個問題了,你們想知道這些世界是如何聯系起來,并且形成如今這個樣子的,對吧?”
陸凝點了點頭。
“在第一階段的實驗中,我們取得了共計九個展開路徑,并獲得了對應的九個世界的照片。這個數量已經足以讓投資繼續,當然,與那三本書中的記述是有出入的。根據我們那個文學研究小組進行的分析,哈羅德所提及的世界一共只有八個,梅爾甘則一共記述了十三個世界,而且清晰得多。索多姆的故事非常散亂,不過根據其中的共通點能夠確認下來的世界有十四個。”
由于三位最早的接觸者記錄的內容都不統一,研究者們也沒有對這種誤差太過驚訝。根據九張照片,一眾研究人員很快就劃分出了九個研究小組,各自針對一個世界展開了研究工作。
“我能問個問題嗎?”周維源忽然打斷了衛述的話。
衛述點了點頭。
“我們發現的那臺裝置上有九個環,環上有一些怪異的符號。根據你的敘述,那九個環應該是確定了九個世界的存在之后建立的模型,那么那些符號代表什么意思?還有,那種裝置究竟是誰提供的?它不是應該在最初就裝配成型的嗎?”
“裝置的設計來自于主管,他也是那一批蒙受感召的人當中最富有智慧的一個人。當然這個裝置的設計圖經過了很多人的過目,主管沒有說明來歷,不過當時大家都認為是他透過別的世界的知識達成的創舉。至于模型,你們應該注意到,基座和上方的模型是分開的,那些環是后來套上去的。”
“環的提供者也是主管?”陸凝問。
“主管只提供了設計圖,那些符號的意思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沒有那些符號,裝置不可能維持那樣穩定的運轉。”
“你們作為研究者對這么神奇的東西不好奇嗎?”尚文雪挑眉,表情有點不相信他。
“小姑娘,當時在我們眼前展開的是另一個世界,你覺得我們會對可能只是來自那邊的幾個符號有太多的好奇心嗎?”衛述搖了搖頭,“就連我,那段時間也幾乎全身心地投入了實驗工作當中。而問題就出在這段時間。”
陸凝從那份日志上模糊了解過那段時間的情況,現在倒是能聽見更加詳實的親身經歷了。
“各個小組幾乎在幾個月內都取得了進展,交感裝置那段時間不夠用,于是校方又秘密多裝配了兩臺。每次開會的時候都變成了各個小組的負責人竭力爭取使用權的口水仗,我也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員。好在裝置增加之后也加快了進程,我們在四個月內就分別完成了自己的實驗項目,但災難也在最后一組完成實驗的那個晚上降臨了。”
衛述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儼然是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那個晚上本來大家聚集在一起討論接下來的計劃來著,可馬上就有人發現了窗外出現了相干現象,我無法對那美麗又恐怖的一幕進行任何描述,只記得干涉時世界之間的交匯出現了大幅度的能量擴散,而這些能量也足以支持消相干完成。”
那便是意味著兩個世界完成了調諧。
陸凝一瞬間便想到了漸變,但馬上又否定了,漸變雖然也是世界和世界切換的現象,卻是單一性質的切換,并沒有中和過程。
“萬幸的是,當時剛剛過了假期,而因為研究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學校將開學時間推遲了二十天左右,除了一些不知情的留校老師和研究生以外,學校里并沒有別的人。我們立即開始了應急處理措施,將三臺交感裝置運送到之前就已經計算好的地點,用最大功率開始進行游離能量的捕獲,同時還有一部分同事使用我們制作的簡易裂隙發生器試圖在那巨大的相干現象中添加新的擾動令其破壞,退回原本的狀態……”
“你們失敗了?不,成功了一點,你們將危害范圍約束在了校園范圍內。”陸凝說道。
“呵呵呵,沒錯,當我醒來之后,就出現在這里了,這個我研究了許久的世界……我終于親眼看到。”衛述看了看窗外,喝了第二口酒。
他的講述就到此為止,對于進入這個世界之后的探索,他并不知道太多事。
但這樣的態度還是讓陸凝找到了問題。
“你其實根本不想回去,是不是?”
“嗯?你說什么呢,我對這邊也是知道得不多,除了殺怪物和生存也做不了什么,何況我進來才過了兩年。”
“你還有什么瞞著我們。這應該是只屬于你們少數人才知道的情況……你們這些組長和核心的策劃者們。我們已經見識過交感裝置的空間轉換裝置了,那么了解它各個原數據的你只要能使用那個東西,就一定能將空間轉移回原本的世界去吧?”
“所以這樣做會危害到原本的世界?還是你現在處于某種情況,令你不能選擇回去?你還隱瞞了什么?”陸凝提高了音量,同時,尚文雪也將手微微一晃,在地板上劃出了一聲割裂的聲音。
“交感裝置如果將空間影響范圍擴散到和人差不多大,誤差倍率會達到十到一百,而這么大的異世界進入我們原本的世界會是什么結果?你想過嗎?”
“我當然想過這個理由!別拿這種話來搪塞我!你就那么有犧牲精神,寧可自己這樣凄慘地活著也不回去?既然如此為什么不一死了之?”陸凝雙目緊盯著衛述,愈發疾言厲色。
“我父母離異,參加項目最初五年的工資和補助讓我的母親得以在病院中安然離世。我沒有妻子和孩子,幾個叔伯堂親和我的關系也不過是普通,因為我只是一個研究者而已。”衛述一點都不慌張,“我的朋友也多數在相同的圈子里,這樣的情況下,我對原本的世界并沒有什么留戀,僅有的不過是生長于那里的一點責任感而已。排除了那些,我本人并不愿意死去,而且留在這邊還能一直觀看著這曾經只能從幻想和機械圖像里看到的世界,請問,我為何不能有那樣的想法呢?”
從他的眼神中,陸凝看不出任何東西。
或者這就是他內心所想,或者這個人已經將謊言說得連他自己都相信了。總之,衛述這個狀態,確實沒什么可以拿來威脅他。
“那個簡易裂隙發生器是做什么的?”周維源忽然問出了這句話。
“用于撕開第二個維度,使世界展現出面的形態來。它無法達成真正的空間切換,卻因為比較方便攜帶而且可以隨時調整參數而被很多人使用。”
“有多少人在使用?”
“可能有上百吧。畢竟比起交感裝置來它相當廉價。”
“那么……你知不知道在哪最有可能找到這東西?”周維源問話速度很快。
“我這里就有一個,只是已經沒能量了,你們得想個辦法重新給它充能。”衛述從蛇皮袋里掏出了一個和電動刮胡刀差不多大的裝置,扔給了周維源,“就當是感謝你們的酒了。”
“你來這里兩年了,依然沒有丟掉它?”周維源掂了掂那個裝置,點點頭塞入懷里,“而且你的資源這么充足,要么戰斗力很強,要么有人給你提供,是哪一種?”
“恕不奉告,年輕人,畢竟我還得活著呢。”衛述晃晃手指,“不過給你們個提示倒是可以,燈下黑。”
聽到這三個字,陸凝馬上開始回想起此前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