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71 正義的陰影

意識正在從遙遠的方向回歸。

陸凝微微睜開雙目,有些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直起腰來。

“奇怪。”

她記憶中,最后一刻是莉絲塔看到了大雨中的鷹目館。

室內有十一個人——包括靠在墻邊,閉上眼睛,如同正在睡眠的莉絲塔。

剛剛發生了什么?

陸凝按了按太陽穴,這不是此前游客們一同脫離場景,莉絲塔侵入這片“安全空間”的情況,反而是場景已經結束的狀態。被她扮演的“莉絲塔”已經無法取得聯系了,而場景結束的時候慣有的“總結”也開始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十月九日,暴風雨平靜下來,八目島與外界重新取得了聯絡。得知島上發生了慘案后,霍華德財團立刻聯絡當地救援部隊駛向島嶼。

令人震驚的是,此次登島參加家宴的霍華德家族全員無一幸存,包括霍華德家的未來之星——莉絲塔·霍華德在內,所有霍華德家族成員均已死亡。由于管家埃舍爾先生的阻攔,我們未能得知其中的具體情形,而其余的幸存者也三緘其口,不愿談起島上發生的任何事件。

根據最早期救援隊所拍攝的影像看,島上或許發生了一些極端恐怖的事件,部分島嶼地帶宛如遭到生化武器攻擊,大量植被死亡,主館八目館也大面積倒塌,像是發生了地震一般。然而,自九月二十五日至十月九日期間,八目島所屬海域未探測到強震。

十一月二日,生還者之一余歸亭宣布,暫時接管霍華德財團的管理。對于其突然的宣布,雖然很多財團下屬公司產生了意見,卻很快就被壓下,余歸亭也在原雷尼克斯·霍華德下屬的協助下順利上位。這不可思議的情況,被人們稱為“霍華德的荒謬劇”,然而,余歸亭終究從一個不為人知的風水先生,搖身一變成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十二月三十日晚,附近海岸的漁民觀察到八目島上空出現了宛如白晝一般的熾烈光輝。轉天,有人駕船前往附近海域,發現八目島已消失不見。

自此之后,霍華德家族滅亡,終為懸案。

眾人皆已醒轉。

陸凝看到圓谷寺空的臉上帶著一絲陰郁,而心宮淺夏依然是一臉出神的樣子。沒能殺死這兩個人也正常,四階的游客不可能乖乖讓人設計的,就算是陸凝可以用“紅鯡魚”這個技能修改死亡的姿態,想要在別人也有所準備的情況下破壞三個能力也很難,不然這個能力就過于超模了。

——雖然她本來打算盡量這么做的。

“哎呀……看起來奧蘭多先生已經先行一步了。”久住平真發出了一聲感嘆,“有人說一下最后怎么了嗎?我撞見了一個穿著霍華德家傭人的幽靈,被殺了,那個東西應該就是雷尼克斯留下來的后備儀式?還是說被污染了?反正結果上沒什么差異,在島嶼的氣氛徹底被破壞的時候就已經沒救了。”

“我被施里特變的怪物殺死了。”余歸亭聳了聳肩,“潘廚師長的身體缺乏鍛煉啊,跑沒多遠就開始喘了,硬件不達標我也沒辦法。”

這句話說完之后,屋子里忽然陷入了莫名的安靜當中,沒有人開口發言,有幾個人將目光落在了莉絲塔的身上,她似乎依然沉睡在夢境當中。

為什么她睡著了?

渡邊淵子站了起來,向莉絲塔走了過去,直到她走到莉絲塔面前,對方仍然沒有蘇醒。

“莉絲塔小姐?”

渡邊輕聲問了一句。

過了十幾秒之后,她轉過身來,向眾人搖了搖頭:“很遺憾,我們這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如今恐怕難以醒來了。”

“這個場景不是她布置的嗎?怎么還困住她自己了?”神崎貴也問。

“當然是因為她也沒把實話都說出來。”廉清宜摸了摸胡子,“就算她真的創造了這個世界,也不一定有那么強的影響力,甚至在表面的強悍下可能還是非常虛弱的。”

“那么我們是趁著她沒醒過來召開一下作戰會議呢?還是靜候她醒過來?”真由理問道。

“公開的作戰會議大概是沒辦法開了。”陸凝瞥了圓谷寺空一眼,“我想有人或許有什么話要說?”

“我們之間已經互相知曉對方的手段,此前算是我們失去了冷靜。”圓谷寺空反而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憤怒來,只是有些冷淡,“公開你的能力不過是對自己能力不自信的表現,就算要這么做,我們也會在拉攏了可靠的盟友之后。”

“但是你們還有拉攏的機會嗎?”陸凝淡淡一笑,“渡邊淵子已經將大部分的交易做完了。”

“是的,在我們之間,只剩下最后一樣東西可以交換了,但那是我們絕對不會拿去做交易的東西——我們不會放棄最后的兩個晉升名額,絕不。”

“不錯。”陸凝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心宮淺夏,“你能代表她?”

“心宮除了自己熱心的東西以外,并不會對外物投注太多關注。我可以代表她。”圓谷寺空點了點頭,“不過你說得對……我們不適合公開場合的會議了,私下聊吧。”

說完,他看向了余歸亭和廉清宜那一組:“二位,有興趣談論一下嗎?”

“哈哈,沒什么不可以的。”廉清宜站起身,余歸亭也就跟著站了起來。兩個人并無什么避諱地跟著他走進了一間小屋子。

“看起來新的戰線就要組合成了。”陸凝不甚在意地看向了久住平真,“那么二位,介意敘敘舊嗎?”

“當然,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陸凝。”久住平真很有禮貌地說。

三個人也走進了一間小屋,韓熙轍一貫是板著一張臉的,陸凝就當他不存在,反正久住平真這個人還是能正常交談的。

“上一次見面是在三階,兩位的升階速度也很快,不過我沒想到能夠在這個升階場景再見。”陸凝率先開口了。

她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升階速度不同于常人的,晏融那個速度屬于厚積薄發,而其余的人很少會按照她這個節奏,太短的積累往往導致經驗上的缺乏,容易在升階過程中遇到未曾處理過的情況。

所幸她還算擅長反擊破局,應對這樣的情況總還是更順手一點。至于別的人……大概只有那些有特殊理由的人才會快速升階,舉例來說,像是杜寫意那種收到了上級命令的人。如今回頭看時,曾經一同升階的友人已經基本上都被她落在后方了。

“那么,你們為什么會這么快?我記得你們還帶著一個小女孩……小靜?”

久住平真的臉色苦澀了一些。

看到這個表情,陸凝就知道發生了些什么。集散地的死亡實在太平常了,而萬代靜那種有一些心理上缺陷的人更是不好生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多人都是同樣的想法。”久住平真換了個認真的語氣,“見過小靜卻不熟悉的人都會覺得她缺乏常識,有些自閉,無法與陌生人正常交流,但我要告訴你,小靜沒有任何生活上的問題。她自己一個人像是荒野上的狼崽一樣生存了十五年,在集散地更不會有生存的問題。就算是那些場景,威脅也未必比她原先的生活環境惡劣。”

“聽起來,萬代靜的死亡存在一些人為因素,而這正是你們追求升階的原因。”陸凝總結。

“沒錯,我們并不會經常一同進入場景,小靜也是會獨自參加場景的,我只是通過自己的一些朋友關系去幫忙照看一下。”久住平真說。

他并沒有隱藏自己的悲傷與憤怒,在這里停頓了一下。至于陸凝倒是沒有太大觸動,她和萬代靜的接觸畢竟很少。

“一個自稱為‘不言騎士’的人,在場景幾乎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攻擊了小靜,在當時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人察覺他會成為敵人,因為這個人雖然沉默寡言,卻一直作為沖鋒在最前方的探路人,大家都挺感激他的。”久住平真低聲描述道,“按照我詢問來的結果,當時的情形是,哪怕這個人以積累的威望強行要求大家處死小靜,那么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他沒有那么做。”

“嗯?”陸凝也有點疑惑了,“難道這個人腦子有什么毛病?”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理由。這家伙就像他報上的代號一樣,什么東西都沒說,小靜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和韓熙轍本來想要查出這個人來,結果發現調查受到了阻礙。”

“五階的影響?”

“是的,有五階的游客屏蔽了他的資料!這可不同尋常!”

屏蔽他人資料是需要花費積分以及簽署集散地的協定的,就連陸凝所在的薔薇十字都沒有這么一項福利,可見這里面花費定然不菲。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冷笑。

陸凝抬眼,看到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便嘆了口氣:“代田真由理,你有什么想說的?”

代田真由理直接推門走了進來:“我知道一點線索。”

“什么?”

韓熙轍猛然起身,這還是陸凝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大反應。

“哈哈,真沒想到,一同在這里的人居然真的有些相同的經歷。”代田真由理反手將門關上,“神崎!看好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外面傳來一聲沉悶的回應。

“好了,讓我坐下,你也坐下。”代田真由理自然地湊到了陸凝旁邊坐了下來,“不言騎士?看樣子我們有同樣一群敵人。”

“一個。”韓熙轍沒有坐下,而是冷肅地看著代田真由理,“就算他有同伴,也不是我們的目標。”

“別傻了,四階的游客,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不動?”代田真由理擺了擺手,她的情緒在陸凝看來相當復雜,憤怒、不甘、憎恨等都有,就連現在這句話都沒有說出多少諷刺的意味來。

“交易。”韓熙轍說,“你要什么。”

“不需要,我就是要給他們多找麻煩,只要你們夠強。”代田真由理惡狠狠地說,“如果有,那就是放棄你那個什么只找一個的想法,一定要把他們都干掉!”

“好。”韓熙轍立即點頭,久住平真苦笑了一下,也應了下來。

“陸凝!你也好好聽著——咱們很像,你說不定就要被納入他們的執行名單了!”

“別危言聳聽,你進來之后只賣了關子沒說過一句有意義的。”陸凝冷酷地說。

“好吧。這個‘不言騎士’就是一直追殺我們的人,也是我忙著過來升階的原因,只有升階才能逃過他們的追殺,我相信在五階他們還沒有形成氣候。”

“追殺你們?”久住平真重復道。

“不只一組人。”代田真由理搖了搖頭,“追殺我們的是‘不言騎士’、‘蹈火騎士’和‘長生騎士’,你們說的那個,恐怕只是‘不言騎士’中的一員而已。”

“一員?”

“這群混蛋同屬于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騎士團,打著正義的旗號,只要有一點不入他們眼的事情,他們就會執行正義,凈化邪惡。你們說的那個女孩遇到不言騎士也算是倒霉了,這群陰險的家伙就是一個字都不說,內心計算你的罪狀夠了之后突然襲擊的,毫無預兆,甚至上一秒他還可以和你并肩作戰。”

“罪狀?那算什么?他們哪里來的資格輕易審判?何況這還是在集散地?”久住平真是真的覺得荒謬了。

集散地的道德水平不算特別高,哪怕是高階組織維系住了秩序的基本框架,但這里的性質就決定了人們很多時候還是會選擇一些不擇手段的事,更別說場景之中了。

“不能理解吧?我也不能!”代田真由理猛地一拍桌子,“在場景里殺個把人,放點火推進一下進度什么的,到底關他們屁事?”

陸凝此刻倒是沒參與話題,她只是在回憶。

記得萬代靜這個人……經常會有饑餓的樣子,而且近乎什么都吃。如果她真的吃了什么,那種在普通人眼里罪大惡極的行為,遭到所謂“不言騎士”的突然攻擊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代田真由理說得也對,陸凝并不敢保證自己在將來也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更不愿意有這么一群自命正義的人在陰影處盯著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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