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彥失笑，無聲地笑了起來，也用口型說：“謝謝你！”
田橙對口型：“好，具體的內容以后詳細談。”
這女孩子還真順桿爬上來了，不過謝彥笑得暢快，對于有能力能做出貢獻的人，他向來是不小氣的。
婉拒了謝師母留飯，在謝教授依依不舍，謝彥得意而默契的笑容中，田橙離開謝家，回到學校。
宿舍里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有賀武俠在地上踱來踱去地背單詞，見田橙進門，問：“你在樓下見楊斌沒？”
“沒有，”田橙說：“怎么，等他呢？”
“說好了來找我，怎么還不過來，”賀武俠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橙子，你沒見著你親戚？”
田橙有點摸不著頭腦，賀武俠見她神情，就知道情況了：“下午有人在系里到處打聽你，說是你親戚，咱班同學給領到宿舍樓這邊了，我跟她說你在可能實驗樓，她就去那邊找你了，怎么，你沒見到她？”
“我今天沒去實驗樓。”田橙問：“他說了名字沒？什么樣兒的人，男的女的，多大歲數？”
“大概三十歲左右的一個婦女同志，”賀武俠一拍腦袋：“我忘了問她名字了。”
田橙想了想，家里三十歲左右的親戚只有小姨宋秀臻，可她如果來了京都，肯定要先去太姥家，怎么會來學校找她：“那個婦女同志，她長什么樣？”
賀武俠大概地描述了婦女同志的衣著打扮，田橙想了半天，還真想不起來，賀武俠又補充道：“她說家里出了事，有急事找你。”
聽說出事還有急事，田橙顧不得多想，趕緊去了實驗樓，心想說不定真是小姨呢，家里有急事，不敢打擾太姥，先來找她商量也是可能的，只是究竟有什么急事，為什么來之前不拍一封電報？
北方的冬天晝短夜長，下午五點來鐘，太陽就已經西斜，落日的余暉照在實驗樓的窗戶上，反射著冷冷的光。
田橙沒有想到，這位所謂的親戚，竟然是田金枝。
幾年不見，田金枝顯老了許多，她剪掉了辮子，梳著時下婦女們常見的齊耳短發，頭發下擺燙了小卷兒，老遠地見到田橙，喊著橙子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田橙有幾分狐疑，看她的笑容不像是家里有急事的樣子，不過這位姑姑行事一向沒個譜兒，就算家里真有事，她也能笑得出來。
沒跟田金枝客氣，田橙直截了當地先問家里出了什么事，田金枝滿不在乎地嘻嘻笑：“能有什么事，我那是騙你同學的。”
田橙放下心來，打量著這位幾年沒見的姑姑，大紅色的罩衣，里面穿著小碎花棉襖，黑色條絨褲，黑色皮鞋，背著自己縫制的碎花布包，憑心而論，這副模樣如果走在縣城的街道上，還算是很時髦的。
只不過她這副樣子，站在大學校園里，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就襯得她既老又土。
怪不得賀武俠說她三十歲左右了呢，田橙心里思忖著，知道家里沒事，她也就不急了，問過田金枝還沒吃飯，回宿舍樓取了飯盒，帶著田金枝去學生食堂吃飯。
田金枝落后半步，抿著唇打量田橙，光看外表的話，田橙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看起來洋氣了許多。
她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扎著簡單的馬尾，淺灰色的呢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領毛衣，步履輕盈，一路跟遇到的同學打著招呼。
田金枝心里酸溜溜的，如果當年田橙不要那么自私，愿意幫她一把，那么眼前的這一切，這寬闊平整的大路，年輕而有活力的男生，寬敞明亮的食堂，還有田橙身上漂亮的衣服，還有喻蘭川，就都是她的了。
如果她能來這兒上學，就不會嫁給那個木訥的丈夫，不用成天累死累活地帶孩子，更不用成天面對刁鉆小氣的婆婆，哪怕多吃一個雞蛋都要被婆婆嘮叨。
只要田橙肯稍微為她著想一點點，不要那么自私，她就可以過著與目前截然不同的，幸福的人生。
田橙安排田金枝坐下來，自己先去窗口打飯，田金枝咬著嘴唇，既羨又妒神情復雜，看著田橙排隊打飯，和認識的同學說笑，微微揚起下巴，笑得眼睛彎起來。
看看人家，這是多么自由而肆意的人生啊！
食堂的菜色還算不錯，田橙打了一葷一素兩個菜，二兩米飯和兩個饅頭，兩人坐下來開吃，田橙才問起田金枝，她來京都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冬天農閑，我尋思著沒事就出來逛逛。”田金枝往嘴里撥拉著米飯，這可是純粹的白米飯，而不是她在婆家常年吃的那種雜合飯，飯盆里的菜也很好，一個過油肉土豆片，另一個綠油油的素炒青菜，在寒冬季節里，青菜也是難得的好菜了。
“你出來玩，孩子怎么辦，不鬧著找你么？”
田橙問，田金枝的孩子還不滿一歲，鄉下地方孩子斷奶晚，一到晚上肯定要哭鬧著找媽，田金枝沒有答話，頭也不抬，夾了一塊過油肉喂到嘴里，嚼了兩口咽了下去。
看來她是餓得狠了，又連扒了幾口米飯，才含混不清地說：“鬧就鬧唄，活該，誰讓死老婆子欺負我，我走了，讓他們娘倆好好哭去吧！”
聽到這兒，田橙立刻警覺：“姑姑，你是不是跟家里鬧別扭了？你來這兒我姑夫知道不？”
“知道個屁，知道了他能讓我來？”田金枝憤憤道，立刻發覺說漏了嘴，然而到這地步，她也懶得裝了：“橙子，你看看你這日子過得多舒服，吃得好穿得好，我在那鄉下破地方，成天除了看孩子就是做家務，還得下地干活，死老婆子還成天欺負我，當初如果你幫我一把，我也不是這個樣子。”
田橙根本懶得聽她的抱怨，只盯著問她：“那孩子怎么辦，那么小的孩子，你扔下他就不擔心？”
“擔心什么？死老婆子成天欺負我，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孩子他爹也不是個好東西，盡偏幫著他娘，從來不曉得護著我，嫁給他們家，我算是倒了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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