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歡之

第七十二章生病

宋歡把糧給了少年,少年就撐著不適下了床,跟宋歡道謝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了。

宋歡到現在都沒勇氣開口,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萬一有個萬一,她也能幫把手。

少年見宋歡和阿弟跟著過來也沒說什么,家里確實是揭不開鍋了,若是不信,那就看看吧。

宋歡和阿弟目送少年進了中堂,姐弟倆卻在院中等待著。

阿弟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不跟著進去,但依然乖巧的陪著阿姐。

不過片刻功夫,里面就傳出失聲慟哭。

聲音哀痛欲絕,讓人聞之動容。

阿弟仿佛知道了什么,看著自家阿姐,牽著阿姐的手逐漸抓緊。

眼底劃過難受和慶幸。

阿弟一直知道這幾個月發生了什么,可是知道跟了解是兩碼事。

災害給他帶來的,也不過是那次入夜來家里搶劫。

卻也被阿姐輕描淡寫揭過。

接著,因為他一直在家念書習字,慢慢又恢復了往日沒出事之前的樣子。

所以從來沒見過災害的他,對這場災害是沒有什么概念的。

現在,他再一次受到了災害帶來的沖擊。

雖然對象不是自己。

但比上次更直觀,更直擊靈魂。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么以前村里的爺爺叔叔伯伯們,每年祭祀祈求風調雨順的原因了。

在這之后就是給少年的阿奶入殮,可惜城里已經死了太多人,棺材鋪已經沒有棺材賣了。

因為城內沒地兒埋人,最后只能由衙役用竹席一裹,把尸體帶去義莊了。

于家婆婆被抬離的當天,少年就病了。

少年發了燒,臉上通紅,額頭發汗,意識不清夢囈。

宋歡沒法置之不理,直接去醫館請大夫,卻根本沒找到人。

大夫太少,特權階層的人太多。

縣里的那些“貴”人們早就已經花大價錢把大夫“霸占”了。

宋歡沒辦法,最后只能用折耳根煮水給他喝。

折耳根是之前她囤來以備萬一,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折耳根有清熱解毒的功效,也具備消炎止痛的作用,發燒之后適當的喝它煮的湯,是可以緩解病情發展的。

宋歡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這少年能不能熬過去,全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她已經盡人事,就剩下聽天命了。

今年的除夕沒有響炮,也沒有刻符咒的辟邪桃木牌。

整個鹿縣被名為凄涼悲慘的薄紗籠罩著。

直至正月二十七,受災地區和非受災地區才等來了曙光。

朝廷頒布的政令下來了。

首先,查辦不服政令,有害救災之人。

有害救災的人不止官員,還包括某些商人和農民,他們逐利賣糧,導致非災區出現饑荒。

這一步的目的是朝廷通過抑制借危機謀利者,來消除百姓各種敵對情緒,以維系天下的穩定。

其次,設立倉廩,有余糧者納糧以救災。

這里主要面對的對象還是商人,特別是有糧鋪的商人,其次才是百官。

接著,平抑物價,懲處囤積居奇者。

這道政令出來并沒有實際意義,天高皇帝遠,平抑物價的情況全看縣令的執行能力。

至于懲處囤積居奇者,朝廷并不知道誰在囤積,糧鋪也不可能實名登記買糧。

當然,有一種直接的方法能夠知道,讓官兵破門而入,查看是否有囤積糧食的情況。

可是這行為又影響了民心,等于跟第一條沖撞了,所以這條可以直接忽略。

最后,要求農民節儉用度,減省禮儀。

類似祭祀嫁娶之類的,能減省就減省,能薄禮就不要厚禮。

鹿縣屬于非災區,這個冬季死的人也不在少數。

一條巷子十家有七家掛起白布,等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已經進入了五月。

如今宋歡已經不用每天接送阿弟去學塾了,因為有于栄(róng)少年的幫忙。

每天早上他都會來到后門,喊一聲后就和阿弟一起去學塾,下學也直接把阿弟送到家,讓宋歡省事不少。

那會兒于栄終于還是熬了過來。

雖然宋歡每次看著他都覺得他半只腳都快踏入棺材了,但他的生命力確實頑強。

他最值得宋歡佩服的就是思想積極向上。

他不一味的沉浸在哀傷中,把悲慟轉換成動力,讀書習字已經到了瘋魔的程度。

頭懸梁錐刺股形容他都不為過。

他是時刻都不放松。

端午這天,宋歡收到了一個包袱,還是上次的小廝送過來的。

宋歡進到中堂拆開包袱,里面有兩套衣裳,一套淺云色的是阿弟的,一套淡綠色的顯然是自己的。

袖口、裙擺以及領口上都用天縹色的絲線繡了祥云。

還有兩個精致的荷包,依舊是祥云的繡樣。

純凈淡雅,底色用高明度的淺藍色為主,搭配白色絲線,整體清新雅致,含蓄秀美。

旁邊還有一個錦盒,宋歡打開,里面有一疊紙。

宋歡打開看,是一些文章的注釋和解析,跟譯文相似。

應該是傅淵之上課做的筆記,這玩意兒放在這個年代可是非常珍貴重要的。

說起譯文,宋歡覺得自己又有話說了。

譯文有利有弊。

在這個年代,譯文為什么重要?

那是譯文重要嗎?

那是翻譯譯文的人重要!

著書立說的大儒寫出來的譯文和普通秀才的譯文能一樣?

不一樣!

府學教諭多為進士出身,是由朝廷直接任命。

府學訓導以及縣學教諭、訓導、囑托,多為舉人、貢生出身,由藩司指派。

這些人都是十年寒窗,從萬萬人中選拔出來的精英。

其學識淵博能力突出,對事件對文章的看法自然更深刻長遠。

宋歡連忙小心把它放好,下學后交給阿弟。

包袱里還有一個沒有任何花樣的靛藍色荷包。

宋歡打開,里面是一塊銀子和一些銅板。

這像是傅淵之零零散散存下來的。

一共是一兩又七十八文。

宋歡拋了拋荷包,眼底的愉悅仿若要凝成實質,嘴角的笑意怎么壓也沒壓下來。

不同于上次的那筆銀子,這次的錢并沒有讓宋歡有什么抵觸心理,反而有種喜悅。

是那種肩上的擔子,被卸下一半似的輕松。

宋歡數了好幾遍銀子后,這才把壓在最底下的信件打開。

“宋姑娘,見字如晤,展信舒顏,猶記……

茲際炎暑,希自珍重。

淵之。”

信里的大致意思就是一別就是一年,因為災情,原來有的田假被取消。

但是九月份的授衣假,他可以有一個月的假期能回縣城。

這個朝代有旬假、田假和授衣假。

旬假每十天休息一天,類似于周休制度。

田假是農忙假,農歷五月份放假,時長一個月,類似于暑假。

授衣假是在農歷九月份,方便學生回家取冬衣,類似于寒假。

因為陽江府地處位置獨特,氣候特殊,這里的百姓一年只種一季稻子。

在陽江府,清明前后就得撒秧種田了,所以這里放田假是在農歷三月。

而授衣假時間則不變。

現在五月,還有四個月傅淵之就可以休假回縣城。

宋歡一邊心里計算著日子,一邊把信折疊放好。

阿弟下學回來肯定會看信,若是看到自己把信件隨意丟一邊指定又會被念叨。

把包袱又重新綁好,阿弟下學回來也能增加拆包袱的參與感。

宋歡哼著小曲又慢悠悠的去廚房燒火煮粽子了。

這個粽子是,肉啊豆子啥的都沒放,也沒有那個條件。

只用了一種糯米秸燒成的灰,拌在糯米里染成黑色,再包成三角粽。

這樣煮出來的粽子帶著些黑色。

這粽子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長壽粽,寓意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