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這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京城有位叫賁唯丞的讀書人準備返回故鄉。
臨行前他準備把手頭的銀錢換成成色較好的金子,數目約有數十兩,他準備兌換好后回去留給妻、妾。
同鄉一位姓鄧的學生勸阻說:“在京城換金子的人,經常被騙子用銅做的假金子騙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你又不是急等著用金子,何必一定要在這個地方換呢?”
賁唯丞搖頭說道:“我是知道,可也只有京城才有好金子,再說了,那些被騙的人那是他們傻,我可同他們不一樣,如果有哪個騙子能把我都給騙了,我也服他好手段。”
說罷,賁唯丞拍了拍鄧學生的肩膀,說道:“你就放心吧。”
三日后,賁唯丞換了十余兩金子,都是照金子的成色交易,都是上好的金子。
后來,來了個年輕人,拿著一個十二兩的金錠來換,說道:“聽說你這要換金子,我這剛巧有。”
賁唯丞拿過來一看,差不多是十足成色的金子,心下一喜,問那年輕人,“怎么個換法?”
那年輕人輕聲說:“這是一位鄉官拿命換來的,要按一比五的比價換。”
賁唯丞又遞給身邊的鄧學生看,并對鄧學生說:“這樣的金子按一比六的比價也是可以的,如果按一比五的比價換,價錢是相當公道的。若非來頭不干凈,怕是沒這便宜空子鉆了。”
鄧學生又仔細看了看,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懷疑,但是見賁唯丞一臉興奮和眼底掩藏不住的竊喜,便說道:“好是果真好。你可以先把這錠金子當面秤明后收起來,不要讓那年輕人過手,然后再依一比五的比價給他六十兩銀子就是了。”
賁唯丞聽言覺得鄧學生說得有理,贊同的點了點頭。
他便依鄧學生說的辦,先把金子收好,然后再交給他銀子。
那年輕人見沒有機會過手,只得拿了銀子回到家中。
他一臉煩躁的坐在桌子旁,喝下了兩大碗茶水。
他的父親這時也進來了,他見到父親,稟報說道:“那兩個學生很謹慎,如此提防,假金兒子無法出手。”
他父親聽了后,恨不得兩耳光刮過去,踩腳說:“一家老小都靠此為生的,如今你把本錢都給人家送去了,讓人怎么活?快去查訪這學生什么時候回家!?”
少年人見此壓下心中的苦悶,連忙領命出去。
不久后,他又回來說道:“父親,已查訪明白,三日后巳時乘船離開。”
少年人父親說道:“確定?”
少年人點頭,“兒子一一打聽過的,確認無誤。”
三日后,到了賁唯丞、鄧學生歸鄉這天,他們倆剛到船中坐定。
那少年人的父親便喬裝打扮成一副道士模樣,衣服帽子都十分整潔,亦來要求搭船,船工同意后就也坐在船中。
賁唯丞兩人并未刻意留心對方,不過那老父親確實有兩把刷子,待兩人回神時,老父親已經加入了他們的交談中。
老父親說起話來從容不迫,有乘客談到京城中官府百姓種種事情,那老父親可是地地道道在京城混的,那人十分熟悉。
他把那些離譜的事說了出來,還別說,有鼻子有眼的,就連一些不欲人說的私事也是知道一二的,充分滿足了大家的八卦欲。
一來二去,賁唯丞兩人及同船的其他人都很樂意與老父親交談。
船就這么走了兩天。
這天,天色已是黃昏時分,那老父親故意說起辨別珠玉寶石的方法,大家閑聊了一會,又扯到了辨別真假金子上去,道士說他最會辨別真金假金。
賁唯丞聽了和鄧學生互相對視一眼。
賁唯丞有些蠢蠢欲動,鄧學生了解賁唯丞知道他接下來會干什么,還是勸到:“這道士說的話也不知真假,若是從中做了手腳我們也不知道。”
賁唯丞對鄧學生的話不知可否。
他自恃聰明,認為別人都騙不了自己,反而對鄧學生的勸說給弄得心煩。
金子是他自己的,不由覺得鄧學生管得太多了。
鄧學生見此只得嘆氣,正因為他了解,所以他也就言盡于此。
已經說道這份上了,對方不聽他也沒有辦法。
他已經做了身為朋友該做的了。
出來房門,來到大家伙聚集的地方,賁唯丞又聽了一陣,雖然他也覺得鄧學生煩,但到底還是聽進去了一點。
雖然腦子不斷告訴自己,但是心中卻按捺不住。
他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自我吹噓道:“我在京城曾換得一錠足色真金,換的比價又便宜。”
老父親見賁唯丞上鉤了后心里舒了口氣,差點他就堅持不下去了。
在座的其他人聽了,有那心里泛酸的人就說道:“吹吧,還能有這便宜?你怕不是被騙了還不自知。”
老父親見著那人心里忍不住興奮。
都不需要他出面,這人就能把對方逼著拿出金子出來。
果然如老父親的預料,那人聽到賁唯丞的反駁后就提出道:“那拿出來看看啊!拿不出來就是你吹牛!”
賁唯丞咬牙,“拿就拿!今天就讓你長長見識!”
賁唯丞回了房間把自己藏好的那錠金子取出。
那人一見,還是不信,說道:“給我看看!”
他就是要上手看才能相信。
賁唯丞不愿給大家過手,但是在大家的起哄下,若是不給反而顯得他小氣,光天化日之下,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相信只要自己盯緊了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鄧學生忍不住拉了拉賁唯丞的手,勸說道:“還是算了吧。”
賁唯丞這會兒被架在高處,又生怕丟臉,于是不顧鄧學生的勸阻就遞給眾人傳看。
大家伙兒看了,都稱贊這真是塊好金子。
賁唯丞得意地瞥了眼那語帶酸意的那人。
大家都看完了,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金子交還給賁唯丞,金子到手賁唯丞心里松了口氣。
他進了房,正要把金子裝入箱中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那老父親的聲音,說道:“賁公子,貧道能來看看嗎?”
賁唯丞沒多想,開了門,讓老父親進了房,聽了老父親話,他想,剛才那么多人都沒問題,如今只有這個人還能當著他的面調包?
賁唯丞自信不會出問題,就沒多想直接遞過去給了老父親。
老父親接過手,好好打量了一番,說:“果真是好金子!”
說著說著,老父親隨手就還給賁唯丞。
這會兒老父親并沒有急著離開,他又同賁唯丞說到了新的話題上去了。
兩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這時,鄧學生過來叫賁唯丞一起去吃飯,賁唯丞和老父親又說了幾句話后,收好金子就一起去吃夕食了。
這會兒夕食剛好,大家散開各自結伴,或一個人去吃飯。
第二天一早。
那老父親交付了船錢,同船上的諸位告別,上岸離去。
大家分別后,過了半個月,賁唯丞回到家鄉,回到家他便把金子分贈給夫人和小妾。
沒過兩天,賁唯丞就叫來了金匠為妻妾打制金首飾。
賁唯丞先是拿出小錠金子打,金匠手拿著金子忍不住夸道:“這金子好,成色真不錯,小的干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成色的金子。”
賁唯丞聽了忍不住翹起,果然京城的金子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好。
他炫耀夸口說:“這算什么,我還換得一錠十二兩的大金錠,那更好。”
金匠干這行多了,自然有他這行的消息,他見此說道:“官人是在京城兌的?”
賁唯丞得意點頭。
金匠則笑了笑不再多說。
賁唯丞見金匠這模樣還以為他不相信,直接就說道:“你還別不信,還真是有!”
“你不會以為我被騙子騙了吧?”
金匠見此,只得冒著得不到這筆生意的風險說道:“京城里大錠的金子大多是騙子,用銅做了騙人的。”
賁唯丞聽他這么說,心下有些生氣,說道:“我拿給你看,有哪個騙子能騙得了我?”
金匠從賁唯丞手中接過來大錠金子一看,笑道:“這正是銅做的假金子。”
賁唯丞驚異不已,急忙取過來一看,說:“這不可能!”
賁唯丞又摸了摸,定睛一看,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真是……
“怎么會這樣?那天我與鄧相公都看過的,肯定是足色好金子。再說同船諸位也都看過,也都說是好金子,那些人不可能都沒看出來吧?”
如今手里的金子同之前那錠金子成色差得實在太遠了,他今天這么一看還真是假的!
賁唯丞一臉痛色,不可置信道:“怎么會這樣!”
他呢喃著,腦海里不斷閃過在京城以及船上時的各個片段,他猛然省悟過來,整個人彈起來,大聲說道:“是他!那天最后看的那個道士!”
那天,他交還給自己時天色已晚,他那會兒趕著和鄧相公一起去吃飯也沒來得及再檢查,在道士離開后就收藏進箱子里了。
他定是那時給偷梁換柱了!
不過,這個道士怎么會碰巧有一塊銅制假金子與自己的真金如此相似,又早已準備在手頭?
竟如此天衣無縫?
他突然想到京城中那位來換金子的年輕人。
這兩個人,鐵定是一伙兒的!
那會兒他聽了鄧相公的話沒讓那個年輕騙子過手,對方當時未能及時調成包,所以當然自己手上的金子是真的,后來那老騙子才會來搭船行騙把真的金子給調換回去!
賁唯丞并不如他自己對自己想象的那般,讀了幾本書就以為自己深藏不露,比其他人都聰明,他不顧鄧學生的勸阻,自吹自擂,自招其禍,上當受騙,只能說他自食其果。
鄧學生得知賁唯丞的金子果真是假的后也只余長嘆。
鄧學生以為賁唯丞就會這么把苦果吞了下去,長長教訓。
誰知道,他得知消息的第二天,賁唯丞就說要上京把騙他錢的人給揪出來。
鄧學生皺了皺眉,京城騙子猖獗,自然不是因為無緣無故就起來了,這其中少不了背后有人支持。
賁唯丞若是不去,或者是無功而返還能保住現在的生活,若是真給他揪出來了,他怕是要倒霉了。
鄧學生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賁唯丞還沒意識到假金子就是自己給自己制造的苦果。
他自吹自擂、盲目自信的秉性依然還沒有改過來。
賁唯丞此次過來就是為了邀請鄧學生同他一起前去,畢竟鄧學生也算是證人,到時候問起來他也有人證證明。
鄧學生回絕了賁唯丞的邀請,“賁兄若是擔心沒有人證,只待你成功找到人時我就寫封證詞寄過去。如今家里母親病重,我得留下來盡孝,是不能同你去了,賁兄此行保重,萬分小心,切忌沖動行事。”
大家好歹是同鄉又是同窗,兩人認識多年,賁唯丞除了過分自信,自吹自擂,喜歡炫耀外,其實人還是挺好的,對朋友、對兄弟、對妻妾都沒話說。
鄧學生也是因為如此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勸阻,不過賁唯丞若是愿意聽就不是他了,最后賁唯丞帶著貼身小廝又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只是誰也不會想到,因為這么一個再小不過的事情,卻給武安侯帶來了塌天的大禍。
畫面轉向京城。
老父親得逞后回到家中。
他們此次掙了一百二十兩銀子。
按照抽成,他們還得上交七成。
這七成就是交給鄧學生口中的“靠山”的銀子,算是某些人的陋歸。
即便如此他們這些人還能掙三十六兩銀子,這可比老老實實干活搬貨來得輕松來得快太多了。
假錢歷朝歷代直至現代那也是朝廷國家的重點打擊對象。
而京城這幫騙子突然碰上了個這么“猛”的愣頭青,只能說該他們一遭。
賁唯丞秉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這次帶出來的小廝那兩個騙子都沒見過,如今他故技重施,讓自己的小廝用銀子又把那個年輕騙子給釣了出來,隨后再讓自己雇傭的打手把對方給抓住。
你說賁唯丞腦子好使吧,偏偏又能讓人被騙了錢財,你說他不好使吧,他又能讓那騙子又上鉤。
這腦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
賁唯丞怒氣沖沖地讓那騙子還錢,可他們到手的錢都上交了,他們哪來那么多銀子。
賁唯丞憤憤道:“你若是不把那些銀錢還給我,我就帶你們去見官!”
年輕人死豬不怕開水燙,對賁唯丞的威脅不放在心里。
他們交的那七成銀子不是白給的。
到時候他最多去牢里住上幾日,不過幾天就又能出來了。
若是能讓這愣頭青消停,他去住上幾天也成。
反正對他來說在哪兒住都一樣。
賁唯丞看著油鹽不進的年輕騙子,恨得牙癢癢。
既然追不回銀錢,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感謝昨天的同志們~比心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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