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歌

第五十五章 江湖風(二)

第五十五章江湖風(二)_歲月流歌_都市小說_螞蟻文學

第五十五章江湖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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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的一天,王世川從省城送貨回頭,到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衛蘭正在菜園里收摘南瓜,一個個磨盤大小,橙黃中泛著青色,正宗原生態的綠色食品。

這些大塊頭的粗糧,早已不再是她家飯桌上的主食了。

都是和著芋頭、米糠一塊熬煮,成了圈里幾頭肥豬的日常飼料。

當年南瓜芋頭退出鄉村主食的行列,是一種社會進步。

如今這類農民喂豬用的粗糧,早經換了個高貴的身份,成為大眾餐桌上的精品。

世事循環、返璞歸真,肯定也是一種進步,但又何嘗不是關于幸福的悖論啊。

現代經濟學構建的“財富增長必將導致福利或幸福增加”這一核心主題,顯然無法解釋這種現象。

富人住在豪宅里啃著山芋,與窮人蹲在茅舍的廊檐下捧著一碗紅燒肉,二者的幸福度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聽到摩托車馬達的轟鳴聲,衛蘭趕緊跑到了路邊,呼喊王世川把幾個大南瓜順道馱回去。

“衛蘭,你猜我剛才在國道邊上碰到誰了。”

院門邊上,王世川快活的卸著南瓜,一邊抬頭對媳婦道。

“我怎么能猜到!你大哥?”

衛蘭坐在廊沿上專心致志的數著丈夫帶回的鈔票,隨口應付了一聲。

“權禿頭家的小三子。”

“你沒和他敘茶(江淮土話,寒暄的意思)吧?這人不是個東西,你離他遠點!”

衛蘭吃驚的停下了數錢,警告自己的男人道。

“又在欺負人了,在敲一個賣西瓜的竹杠!還囂張說在這一片買東西,沒有人敢問他要錢!這個王八蛋,我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他!”

王世川卸下最后一個南瓜,恨恨的搓著雙手直起了腰來。

“這些小人我們惹不起,王世川你別犯渾,壞人自有天收!年初田春子家的三條豬死在豬圈里,都講是那個權老三下藥毒死的。”

衛蘭壓低了聲音,小心的瞅了眼門外,生怕旁人聽到了一樣。

“哎!權家父子啥本事沒有,欺負人倒是家傳!前些年搞武斗開批斗會,我們大隊就數權禿頭最會整人,如今又輪到他兒子了!”

王世川深深嘆了口氣,似乎還在為自己沒有見義勇為而感到懊喪。

“公安局的人怎么不把他們父子逮起來啊,到處禍害人!”

衛蘭回身關上了院門,說話的聲音才敢恢復了常態。

“這樣的破事誰遇到了都是自認倒霉,破點小財消災。民不追官不究,怎么逮?非要遇到個狠角色,在他的肋骨上捅個窟窿,這王八蛋才能長點記性!那個賣西瓜的也是個軟蛋,那么長的西瓜刀在手還那么慫,任由旁人騎在頭上拉屎!”

衛蘭打來井水,王世川一邊洗臉,還一邊恨鐵不成鋼的抱怨著。

“你王世川要是遇見了這攤事會不害怕?這些小人歹人,不怕他當面鑼對面鼓,就怕他們缺德,背后對你家的老人、小孩、牲口下手!田春家上回也就死了幾頭豬,要是權三子往飯鍋里投毒,這家人可就絕戶了!”

“哎,我遇到了肯定也會認慫。每次遇到權三子,人家和我打招呼,我也是笑臉相迎,得罪不起啊!現在這社會風氣有點壞了!”

說話之間,衛蘭已經張羅好了晚飯。王世川也就著清涼的井水,退去了身上一天的暑氣。

啤酒加臘肉,還有一盆現蒸的南瓜湯。

夫妻二人不再言語,悶頭吃喝了起來,偶爾談點家事,去紅石灣需要給老人和兩個小兒準備的生活用品。

大兒的練習本、小兒的夏衣、老爹的卷煙、奶奶的白糖等等。

社會的大環境在改變,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夠左右的,還是先把自家的小日子過好吧。

皖西北部靠近淮河與河南接壤的地方,平原地貌,多河網灘涂,當地人歷來有著放養白鵝的傳統。

在改革開放的最初幾年,這里自發形成了幾個活鵝和羽絨交易市場,在整個華東地區都小有名氣。

王世川受省城幾家食堂飯店的委托,今天第一次來到這兒,試水白鵝的生意。

和那個年代所有的農貿市場一樣,這處姚集白鵝市場,就在靠近公路的一片沙灘地上。

沒有頂棚、沒有地板、沒有柜臺、沒有市場管理人員,所有的買家和賣家全部是隨緣交易。

八月的清晨酷熱難當,露天集市上人聲嘈雜,到處彌散著刺鼻的鵝糞味。

整個市場轉一圈只需十分鐘,四十只活鵝的交易量,從砍價稱重到付款裝車,前后只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根據兩地間的差價,粗略估算一下,這趟生意除去各種費用,來回四個小時,一百塊錢的凈收入已經板上釘釘了。

老父親月工資的兩倍,全年算下來,會與紅石灣茶廠的利潤不相上下。

開著摩托卡每天在國道上一路狂飆,就會有大把的鈔票進賬。

這樣的生意很對王世川的胃口,他感到世界上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買賣了。

還沒吃早飯,王世川買了份三個雞蛋的煎餅,靠著路邊的楊樹就大口朵頤了起來

這時,四五個混混模樣的青年正朝這邊走來,其中戴著蛤蟆鏡的那位肯定就是他們的老大了。

王世川警覺的放下煎餅,準備提前開路。

可惜慢了半拍,來者已經抓住了后視鏡,把他牢牢的圍在了中間。

“兄弟不江湖啊!老子的管理費還沒結就想開溜?”

墨鏡男彈飛手指間的煙蒂,向著王世川猙獰的笑道。

這個家伙黑皮鞋綠軍褲海魂衫,滿臉褶子一頭長發兩顆大金牙,港臺風和本土時尚的完美結合,邪惡中帶了幾分的霸氣。

“管理費你們的人剛才已經收過了,我這還有收據!”

王世川畢竟見過大場面,稍許慌張后就很快鎮定了下來。

“這是公家的管理費,老子的你還沒結!”

大金牙不屑的把收據扔在了地上,抽出一支卷煙叼在嘴上。

“好吧,一共多少錢?現在就結!”

近來在各地的市場中走動,這種地頭蛇敲竹杠的事情也見的多了,所以王世川決定不再糾纏破財消災。

“一只活鵝五塊錢,一共四十只活鵝,看你也是老實人,就收你150塊吧!”

已有小弟報上了數量,大金牙故作大度道,還隨手遞給了王世川一根卷煙。

“同志,這管理費太高了!這些牲口我運到省城,一只鵝最多只能賺塊把錢!你們這樣干我的生意沒法做了!”

王世川把已經取出的錢夾又放回了褲兜,他接受被訛只是為了早點脫身少惹麻煩,并不是真正怕這群混蛋。

如今這竹杠敲的太離譜,也就不能再忍氣吞聲了。

“俺的場子,就得按老子的規矩來!一百五十塊大毛,一個子都不能少!”

大金牙終于不耐煩了,轉身把煙頭扔到了公路上,還狠狠的往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這個錢我不會給,你們這是在攔路搶劫!”

“吆!還跟老子橫上啦!四子,給他點顏色看看!”

大金牙取下蛤蟆鏡,仔細瞅了瞅王世川,確定沒有多少威脅后,揮手指使一個跟班準備使用暴力了。

這個瘦猴一樣的混球哪是王世川的對手,還沒近身已經被他掐著脖子扔出了老遠。

見此情景,其他幾位呼啦啦一擁而上,一場群架打的是雞飛狗跳。

摩托車撞翻了,后座四個網籠中的白鵝全都逃了出來,一個個撲扇著肥胖的翅膀,穿過樹林,向著不遠處的灌渠飛奔而去。

終究雙拳難敵四手,王世川被兩個壯漢架起胳膊,沙包一般壓在了樹干上。

“今天碰到硬茬貨啦!敢跟老子耍橫!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大金牙的長發亂成了雞窩,海魂衫沿著胸口被撕成了敞口的馬甲。

這家伙氣喘如牛的擦著嘴角的流血,又罵罵咧咧的踹了王世川一腳。

“狗日的,你們等著吃牢飯吧!不信國家的王法治不了你們!”

王世川心疼剛買的四十只大白鵝跑得沒影了,恨不能活劈了這幾個王八蛋,可惜半點也動彈不得了。

“敢拿王法來嚇唬俺!兄弟,你還嫩了點兒!哈哈哈!”

大金牙猙獰的狂笑了起來,忽然從長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就在王世川嚇得快要尿褲準備求饒的時候,畫風忽轉,這個老流氓盡然在自己的肚皮上狠狠的來了一刀。

半尺長的創口頓時血流如注,他的跟班們慌忙脫下棉衫撕成了布條,給老大包扎傷口。

大金牙卻滿不在乎的扔了匕首舉起胳膊,任由兩個小弟的左右擺布。

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就像在表演一種玄幻的魔術。

王世川卻已被嚇傻了,這個本分農民從未見過這般場景,生怕大金牙獸性大發,再在他的肚皮上穿個窟窿。

千把塊的損失事小,為了這點錢把小命搭上,可就太不值得了。

“兄弟,你剛剛持刀行兇傷著俺了,這筆賬你說俺倆該怎么算吧。”

傷口包扎好了,大金牙臉色蒼白,冷汗淋漓的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用手指點著王世川陰森的笑道。

“老大,是你自個弄傷的,這事可不能怪我啊!”

王世川驚恐的嚎叫了起來,持刀行兇是大是大非的問題,這樣的栽贓陷害,打死他也不會接受的。

“就是你干的,所有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大金牙繼續恐嚇道。

王世川扭頭看看四周,除了大金牙的五個跟班,一個看熱鬧的外人都沒有。

看來這口黑鍋今天他是背定了,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怎么割怎么剁就隨他去吧。

“兩條道由你選,第一條道你出點血,一千塊鈔票,俺倆這筆恩怨一筆勾銷!要不就跟俺去趟派出所,老子倒想看看國家的王法,究竟是向著誰!哈哈哈!”

大金牙說完,接過小弟點火的卷煙,幾個混蛋一通狂笑了起來。

“傻子,把這摩托卡給俺推上!兄弟,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內不送錢過來,這輛摩托可就換主人啦!”

那個昵稱“傻子”的馬仔,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把倒地的摩托扶了起來。

“俺長這么大還沒碰過這玩意呢,這個土鱉子倒先擺弄上啦!今個也算是打一回土豪了,哈哈哈!”

大金牙摩挲著摩托轉了一圈,就像在欣賞一位心儀的姑娘。

王世川也終于明白了過來,這伙人早有預謀,就是沖著他的“摩托卡”來的。

因為照這樣收保護費,分明就是在殺雞取卵砸自家的生意。

這個市場很快就會完蛋,不會再有外地的商販愿意過來。他們這雁過拔毛的大茶飯,也就吃到頭了。

見王世川沒有言語,大金牙一伙推著摩托車一路狂笑著揚長而去。

等這伙人走遠了,王世川才費力的從草地上爬了起來。

舒展舒展筋骨,發現全身的零件一切如常,沒有傷筋動骨的地方。

看來這場群架大金牙他們重在威懾,,并沒有對自己下狠手。

長這么大還從未受過這般的陷害和欺負,王世川簡直氣壞了,狠狠踹了兩腳身邊的樹干,然后一瘸一拐的朝著公路邊走去。

他和大金牙之間的梁子,從此以后算是結下了。: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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