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做夢都沒想到,阮綿綿竟會對她說“愛人本沒有錯,錯在不該因此生害人之心”這種話,一時間只覺百感交集,她一個頭磕下去,痛哭道:“奴婢長到這么大,學得都是勾心斗角,從未得這樣教導。但愿奴婢死后,喝了孟婆湯,也能牢牢將這話記在心里,若下輩子還能做人,當以此為警醒……”
“呵呵!你一個害主子的奴婢,還想下輩子能投胎做人?做你的……”
芳草冷笑,被阮綿綿瞪了一眼,撇撇嘴沒有再說下去。
這里阮綿綿站起身,對紅袖道:“用不著下輩子,你就用這輩子來警醒吧。若你是真心悔改,將來肯甘于平淡,未必沒有大好人生。我在進國公府之前,就是一個村姑,過得也很不錯啊,趕上哪天運氣好,多賺十幾文錢,就能開心三五天。”
“娘娘……”
芳草立刻明白了阮綿綿的意思,不由急切叫了一聲,只見阮綿綿看她一眼,慢悠悠道:“人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紅袖是個聰明人,大抵能領會我一片苦心,既如此,便饒她一命,給她個重生機會,有何不可?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是……”芳草撅起嘴巴,嘟囔道:“您小心做了東郭先生,救下一條白眼狼,回頭就要吃你呢。”
“東郭先生能比得了我嗎?”
阮綿綿站在當地,叉腰長笑:“不是吹牛,我可是從小在田間地頭長大的,尋常那些小子,兩三個人打不過我,東郭先生這種,我一只手能打八個。”
芳草都忍不住樂了:“娘娘,一只手打八個,還說不是吹牛?您當東郭先生是蛐蛐啊。”
“一看你就是沒讀過書,這……這能叫吹牛嗎?這叫夸張,夸張懂不懂?一種修辭語法,例如那首詩怎么說來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楚霸王就算力氣再大,他能將一座山連根拔起嗎?奧特曼都做不到。所以這就叫夸張,你以后沒事,我教你認字讀書,別沒的丟人現眼。”
芳草迎春無語,阮綿綿見壓服住了她們,更加得意,對紅袖道:“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回頭就去莊子上報到吧。切記以后要洗盡鉛華,好好做人。唔!別的莊子我也不放心,你這樣美貌的丫頭,萬一哪個管事動了邪心,你如何抵抗?我就把你放去京郊莊子上,那里有我娘和弟弟坐鎮,你就在他們身邊服侍,諒也沒人敢對你起歹心。”
紅袖眼淚又下來了,伏地痛哭不止。這里迎春便走上前,扶起她嘆息道:“換作別人,我也不希望王妃輕易放過,偏偏是你,你說你……怎么就讓豬油蒙了心?敢做出這樣膽大包天的事。今兒是娘娘心慈,換作別人家,你犯下這樣的事,還想活?連死都不能讓你有個好死……”
“我知道我知道。”
紅袖連連點頭,好一會兒止住哭聲,再次跪地磕頭拜別阮綿綿,只見她揮揮手:“走吧走吧,經過此事,你該知道王爺的志向,雖然他是一棵惹人喜愛的青松,但你也別在他這棵樹上吊死,以后只要踏實做人,努力做事,看看有機會了,我就再把你調回來,到時你愿意嫁人,看中誰和我說一聲,我為你做主;你不愿意嫁人,我也為你做主。”
“多謝王妃。”紅袖又跪下了:“奴婢一定謹遵王妃教誨,踏實做人,努力做事,用這輩子來贖我犯下的罪過。至于王府,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倒都沒關系了。”
“你這話,頗有幾分‘此心安處是吾鄉’的意味了,但愿你是真的這樣想才好。”
阮綿綿點點頭,忽見紅袖擦去淚水,又正色道:“娘娘,奴婢走后,還請您小心側妃娘娘。奴婢的確是個貪心又奸猾的小人,只是這會兒細想,若非側妃娘娘和玉雪引導誘惑,未必就能走到這個地步。可她們又的確沒留下任何把柄,所有一切,都只在我們的言談中。奴婢沒辦法為娘娘證實什么,只求您一定小心。側妃娘娘……她……她不會甘心就這么被冷落的。”
阮綿綿手里拿著茶杯出神,好半晌才輕嘆一聲:“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紅袖終于走了,這里芳草便緊張道:“果然好人有好報,沒想到娘娘放過她一馬,倒讓咱們得了這樣消息,怎么辦?又沒有證據,娘娘要如何拿下側妃?”
“沒有證據,拿不下的。”
阮綿綿揉揉額頭,咕噥道:“我就知道,這就是宅斗,真是,能不能有點新意?偌大后院就咱們兩個,也要內卷嗎?”
“什么卷?”芳草沒聽清:“娘娘您想吃花卷了?奴婢這就讓小丫頭去廚房傳話。”
阮綿綿:……“我得有多沒心沒肺,這個時候還能想著吃花卷。”
芳草和迎春都笑了,只聽主子嘆氣道:“行了,巫蠱之事,就到此為止。等王爺回來,我自會同他說明,你們也不要再議論,對外就說紅袖是身體不好,所以讓她去莊子上靜養。”
“是。”
兩個丫頭齊聲答應。阮綿綿納悶道:“怎么?你們都不覺著這樣處置有些不妥嗎?紅袖好好兒的,忽然就說她身體不好,府里都是成了jing的狐貍,誰會信啊?要不要再找個好點的理由?”
“哪里用得著?”迎春一笑:“就如娘娘說得,府里都是成了jing的狐貍,紅袖對王爺的那點小心思,能瞞過誰去?王妃如今專寵,打發她到莊子上,再正常不過。大家必定都說您好心,全了她的臉面,換作別人,就說一句她的生辰八字克主子,直接攆出去就完了。”
“這樣啊。”
阮綿綿恍然大悟,心道:果然是萬惡的舊社會,貴族們根本不拿人命當命。攆出去?就紅袖那個模樣,被攆出去還能有好兒嗎?
“娘娘心慈,原本是我們做奴才的幸運,但我只怕您什么時候都這樣,那就是婦人之仁了。譬如側妃,竟然就這樣輕輕放過,萬一日后她再出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