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第八十八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難(一)

冷小帥令甲丁傳令三軍,即刻行軍。

借曲七傳令之機,冷小帥與曲七鄭重說道“曲七大哥,此次事關重大,待他日回來,小帥再與你賠不是。”

曲七收起了漫不經心,回道“小帥賢弟,等你請喝酒。還請甲丁將軍帶人跟著我走。”

甲丁吹起了一聲不知名的哨音,林中不見人,處處是風影。

曲七心下驚駭,面上露出大驚之色,幸而夜色遮掩過去。秦兵竟是如此神出鬼沒,難以捕捉其蹤跡。令行禁止,教他大為佩服。

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若是問題出在他身上,豈不,損壞了如此良兵勇將。

憑著自己對山林的熟悉,曲七仔細確認每一方位,他要確保此次作為秦軍向導,所行之路萬無一失。

曲七領著秦軍,晝伏夜出,盡沒山路。

蜀道之難,秦國先人口口相傳。天然屏障,將秦蜀兩國隔絕起來,幾無相通。若無前段時日提前探路,否則也是難以相信哩。

如今又是夜間急行軍,難度可想而知,比白日里更甚。

深山密林之中,不可生火,恐泄露其跡。這便掩去了隊伍的雙目,充分放大其耳。一時感風聲如鶴唳,一時虎嘯又狼嚎。一只鳥兒,撲棱一聲兒,掠過上空,心弦之弓,瞬間張至最大。若非此黑甲步兵有過人的意志,恐難再進一步。

黑甲步兵人皆汗水浸透衣背,說不清是急行所致致,或是心弦緊崩所至,亦或兩者皆有。

天色灰蒙之時,近在咫尺的南山,打量眾人無一人臉上有退縮之色。

冷小帥見此心中十分滿意,與甲丁示意,后者以哨聲傳令黑甲步兵原地待命。

眾甲士望著巍峨南山,領命歇息,衣不卸甲,兩班之人輪流換崗。仍和著水食用頭盔面餅,以備一股作氣。

冷小帥心中有疑問,悄聲問曲七“曲七大哥,因何此時停留?”

曲七比劃著南山,起起伏伏的那條脈絡,指著說道“世人皆言南山難,蜀道不可攀。實則非也,凡事皆有例外。”

山勢乍起伏,宛轉如龍蛇。

冷小帥瞇起雙眼,眼也不眨的盯著山脈,驟然瞳孔一縮,無他,山脈之上,竟有幾道黑影在緩慢推進著。

曲七便點著那黑影說道“此處山腳之下的樵夫,晝出夕歸,若秦軍冒然上山,很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小帥賢弟,可愿誅戮手無寸鐵之人。”

冷小帥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眼神堅定的回道“小帥雖愛兵事,卻不愛殺戮,由來兵家之事,但凡大爭,只為止戈。軍士拿起武器,先是愛民,其次方才是起戈。若只享受其中屠戮快意之感,何不去做了那西市里的屠戶。小帥只想以手中之器,護一方土地、一方百姓。或許只是一村、一里、一鎮、一國、抑或是更廣之地,而在這之前,便是每一寸土地之上的任何一人。”

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若與心中之道,背道而馳,小帥如此行事還有何意義所在。行軍雖急,卻不在人命也。”

山間霧氣若輕煙,時有晨風吹過,迷霧散去又新起。

借著微蒙的光線,若隱若現的曲七,著一身普通的短褐,容貌好似依舊隱在了霧色里。和著清風,與冷小帥深深一揖,竟讓人覺出幾分仙人之氣來。

白日里不能上山,冷小仙令黑甲步兵隱去身形,夜間再翻度南山。

曲七領著冷小帥、甲丁二人,徑直繞著南山腳底轉悠起來。

此山何其雄偉,險峭。高聳入云宵,若非曲七長于山中,知曉密林小道,憑著飛鳥才堪過的小道,如何渡此山。即使有密林小道,亦如天梯,稍有不慎,便會跌落山底一般。

南山之巔,觀之可阻神之六龍之車,可見其勢之巨;九曲十八彎,水勢排洪狀分泄萬支,可見其勢之威;即使大鵬展翅,尚且難過,足見其勢之高;那山中猢猻,亦愁于攀援,可見其勢之廣。

密林兜兜轉轉,折疊盤旋,柳暗花明又一彎。靜下心來,依稀可辯南火之雀,以手撫平心中的激蕩。

南山群峰皆與天相親,攀登之難,宛若凡人欲登青天。

倒掛山峰絕壁間的枯松老枝,好似在嘲笑山峰之下不自量力的凡人;瀑布飛轉漩渦之間,爭相急下,不屑為眼前駐足之人而停留;水石相擊,使得寧靜山中,多了幾分雷鳴般的喧囂。

其勢險要,高聳入云處,通道狹窄,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力。

倘若占據此處,有東出之據點,亦不教人在背后出擊,可安秦心。

二人跟著曲七,對南山之難的了解又多了一分,十分期待黑夜的降臨。

日落西山陰,眾草起寒色。荷樵滿載歸,黑甲步兵啟。

黑甲們雖聽令行事,心中仍是不解,為何要輕便,糧食只夠三五日,若后繼無力,豈不也。照著平日里冷小帥的為將之風,卻教他們打消了此等疑慮。

一朝登頂半山處,滿身酸楚無處訴。仍是咬牙登絕頂。

望著上將軍仍稚氣的臉龐,萬余黑甲越發的信服冷小帥,如此謀而后動之將,當是他們之福。男兒流血不流淚,他們心甘情愿流血,再苦再累也是愿意,卻不愿枉送性命。

正是月黑風高夜,翻山越嶺行動時。

攀過絕頂,再順勢而下。隱匿其蹤,安營扎寨。

曲七此行目的已達到,欲獨自離去。

冷小帥出言相留“曲七大哥,聽人說一千道一萬,不若親眼見一次,小帥究竟是否值得你深交。”

曲七尋思左右無事,心中應了其邀,口中死鴨子嘴硬“誰稀罕與你深交,本公子好奇,你一洛國公子哥兒,如何揮動秦軍這豺狼軍士。”

冷小帥聞言給了曲七一個暴栗“曲七大哥,見好就收啊。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秦軍如何就豺狼,如何就虎豹了?”

又自顧自的說下去“昔年周天子遭戎戲,還是秦祖上揮兵東出,以解其圍。秦居西地,扛住戎狄、蠻貊……使其不敢出關,踏入中原半步。如此功績,叫那些比劃不過之人,厚顏無恥的喊著秦與戎狄相親,乃豺狼虎豹。”

“如此做派,豈不笑掉人大牙嗎?”

瞬息光陰,林間恢復往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