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第三百五五章:舌燦如蓮,六國決定(四一)

文華盛地,素來受人景仰。

只不過原先人才輩出的齊國,如今面目大改,算得上是面目全非。

早些年間只稷下學宮,便讓各國的學士,趨之若鶩。更兼之,齊國有諸國為之向往的辯學,許多疑難之題,皆在此處產生,與得到解答。或者留待后來人去思考、去探索。

輩出的能人,思想在此地經過激烈的碰撞,產生的火花,只零星半點,便足夠齊國,日復一日的繁衍下去。

若是有那通變靈敏之輩,甚至還可將前人的東西融會貫通,衍生出新的東西來。將這世間的美好繼承下去,自于那腐朽的,便是延續也不會太久。

好比這齊國千百年來的文華傳承,受到齊王平癡迷修仙之術,而中道斷絕,或可壓得住一時,不可能壓得住一世。

只不過瞧著仍然讓人心中隱隱作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每日探討學問,或是論上幾回諸國或親或敵的時勢,抑或者拜訪盛名享譽的大士,再不濟三三兩兩,做伴踏青游玩,時而唱和兩句。

再如何也不是眼前,蘇季見著的模樣。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因了齊王平沉迷修仙,這齊國上下給人,有一種舉國皆仙人的錯覺。張口不再是“王道”、“霸道”之類的,如何如何。

而是:

“陽明兄,今日覺著身體如何?”

“甚好,不日便可追上王的腳步。”

“咦,陽明兄是如何修習的,可否教導小弟一二?”

“那是自然的,你且隨我來,我發現一處,可參悟天地的好地方。”

二人的言語,自是引來許多耳力極好之人,一副欲一道前往觀之的模樣。二人也渾不在意,左不過多了幾人,一道參悟罷了。

修習仙術,一日未成。自然是要食五谷的,幸好百姓們,自知修習資源無他人那般充實,只得老實種地。這也保證了齊國一干人等并未餓死的境地。

不過亦有例外,總有那些個寒門之中,欲一飛沖天之人,在他們看來,斷然識文斷字是出路,

可若是早早的便沒了這條路。豈非是只能空著肚子等死了?若是有了奇遇,趕在王的前頭修成了仙人,那便是天大的造化啊。

一路行來,并無甚不同。蘇季有些不是滋味,將撩起的車簾放了下來。辒車的門簾皆非車廂壁那般厚實,乃至于內里暗淡無光。

放下簾子的蘇季,心中有一分悵然。甚至開始懷疑起來:他蘇季最近這般四下奔跑,為的是什么,為的便是這樣的君王,治理出來的國度嗎。

旋即又搖了搖頭,蘇季暗自苦笑道:“還未戰,便先怯了。實非先生的弟子也。若是將來,能將秦國戰敗,屆時再勸也為時未晚也。”

迷茫不過一瞬間的事,蘇季又恢復了斗志。朝著齊國臨淄行去,只是再不愿掀開簾子看一眼,齊國如今的境況。

辒車內小幾上的棋盤,自踏入齊國之后,蘇季也并未再動一子。

如此又復行了幾日,總算是見著了不同于其他城池的景象,或者說比之更盛的情形。

街上的行人皆著白衫,手中拿的多是道人所用的拂塵,若單只一人,還能夸贊一句,好個仙風道骨之人。可若是整個臨淄街道上,全數如此。則讓人覺得可悲可嘆。

誰人心中不怕死,不過是找著了比長生更有意義的事,沖淡了死亡的恐懼,故而能壓制住去尋長生的野心。

如今齊王平這一手,倒是將舉國上下的野心給放了出來,蘇季也不知該說些甚。畢竟鬼仙之說,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

只是修習仙術,最好的前提,是好好的活著。且要做好在其位,應做之事。在這之外,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人前去阻攔的。

不愿在齊國多逗留的蘇季,在驛館將三國的來使,一道安頓下來,便挑了三位國首領,與其一道,前往拜會齊王平。

齊王平方才服下一粒仙師為他所制的丹藥,整顆心如在云端,身子輕盈,絲毫不覺笨重。端坐在仙宮之中,飄然欲仙,感覺下一瞬便會乘風歸去。

仙宮乃是齊王平在王宮之中,為遠道而來的仙師所筑之宮名也。

險登上南天門的齊王平,忽然之間被人吵醒,拉回了凡俗之間。可想而知,齊王平的怒火有多盛,不悅的盯著來人。

來眾亦看出了齊王平生氣了,擔憂小命不保。遂假意未曾望見齊王平的神色,伏地稽首,道:“王,韓國、趙國、魏國的丞相領著三國來使求見。”

許久不理朝事的齊王平,腦子幾乎都放在了丹藥之上。些時聞聽三國來使,還花上了幾息功夫,方才理清這三國與他齊國的關系來。

因此也沒什么功夫,與眼前的宮人置氣了。出了仙宮,欲往政事廳中接近來使,還是宮人提醒,方才想起來,要換上一身衣裳。

為齊王平換衣裳的宮人,嚇得瑟瑟發抖。

原來在不知什么時候,齊王平已經瘦弱成這般模樣了,原先的朝服,穿在身上顯得格外寬大。微風過來,衣衫搖擺不止。

若是來上一陣颶風,只怕連他們的王也得帶走的,宮人心中由是大膽的揣測著。由于一直是低垂著頭,是以,齊王平并未發現宮人的心思。

再有便是齊王平,此時也無暇去打量宮人,此刻正惦量著寬大的朝服,心中欣喜異常。

仙師說過,他如今的瘦并非是真的瘦,而是在排除體內雜質,待將來,身子完全的去蕪存菁之后,便是他修習仙術大成之日。

在宮人的伺候下,齊王平盥櫛畢。

出了寢宮的齊王平,在感受著風動衣裳時,覺得此刻的他當真是仙氣十足,更是添了幾分信心,在不久的將來,便可成仙證那長生大道也。

志得意滿的齊王平,乘風去了那政事廳。

蘇季與三國來使早早的,便候在了政事廳里。除卻蘇季一臉淡然,另外三國來使,倒是大為不滿這齊國的待客之道。

究竟是什么倚仗,讓齊王平能如此輕慢三國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