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第二十五章:乘龍跨鳳,乘鸞飛煙(四)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復又過了半載。

秦始皇帝元年冬日之事也。

秦國一統六國一年光景,各處仍是亂象頻起,好在皆是有驚而無險,秦濟民方能騰出雙手,全心助其王妹秦玄水。

自那日兄妹二人分開之后,秦玄水每日在少陽宮里,等著好消息。

對于其說的話,雖說是玄之又玄,可秦濟民對于胞妹的信任占了上風,每日除了政事,便是關心其妹所求之事的進展。

皇天不負有心人。

是日,蒙毅私下里尋了秦始皇帝,道是來信事有轉機,秦始皇帝大喜,眼見得秦玄水整個人都不復往日精神,生怕還未完成心愿便去了,如今事有進展,當真是令人欣喜異常。

為免事情不真,告知秦玄水后,升起希望復又失望,對其傷害極大,是以,先著蒙毅親自前往一探事實真相究竟如何。

亦是因此等私事,皆交予蒙毅。

李斯等人見得秦始皇帝對蒙毅的信任,方才有后來之事,所幸洛惜賢、秦昭世夫婦二人早著了一步先機,免了一場大禍。

復又過了幾日,蒙毅避開一眾耳目,尋到了咸陽章臺宮,正好趕好秦始皇帝出章臺宮,瞧著方向是少陽宮,遂上前稱道事已辦妥。

秦始皇帝望了其身后一眼,眸中不滿之色甚多,卻也并未說甚,只是當先跨步往少陽宮行去,蒙毅見狀,忙跟了上去。

少陽宮里望穿秋水的秦玄水,但見當先一人乃是秦濟民,后頭一人則是蒙毅,雖有欣喜,不過眸中的失望之色,卻是難掩。№Ⅰ№Ⅰ

雖是一閃而過,仍教秦濟民捕捉到了,暗嘆一氣,自家妹妹總算長大了,可是為何那對象,卻是令人不甚不滿啊。

秦濟民、蒙毅二人側身讓過,露出身后一直跟著的一位‘中年人’,知內情的兩人曉得,其實那是一位年近耄耋的老者,卻不知何故,如秦玄水一般,仍有中年人的風度氣儀。

方才秦濟民面露不滿,并非是對著人本身去的,而是因此人,傷了秦玄水的心,人未蒙面便教其牽腸掛肚,這教身為兄長的他,如何能對此人面善。

老者先前被蒙毅尋著時,正好在青山附近悠游,本不欲隨之而往,非是如同外界六國那般,畏秦國如虎如狼,而是因他本人無心與世人有任何牽絆。

自打生來便是如此,老者亦不明白何故,便是血緣之親,亦只旁人多了一分親近,隨著時光流逝,父母去了,世間便再無牽掛。№Ⅰ№Ⅰ

至于父母臨終之際,勸其尋一良妻相伴,不忍父母傷心,遂作點頭,卻在后來的數十年中,無一回尋得合適之人。

后來便不了了之,獨身一人戲游天下。

蒙毅尋見老者時,不知為何卻是開不了口,似乎心里有什么,隱隱在阻止他,直到入了咸陽章臺宮,那一份心動,愈發明顯。

又跟著秦始皇帝入了少陽宮,眼見那二人腳步不停的入了內室之中,時下男女雖非大防,卻也循規蹈矩,老者同入內室停在屏后,一道隱隱綽綽的臥榻身影,率先闖入了他的眼簾中。

若是可行,真想立時沖進去。

在此之前,分明不識得內室之人,人卻極是渴望見一見人,那一道屏仿佛千萬重山,將二人隔絕,又似一陣輕煙,風輕輕一吹,便散了去。№Ⅰ№Ⅰ

室中的輕聲細語,秦濟民時有聲動,另一人的則微不可聞,即便老者將雙耳幾乎豎立,亦是不得而聞之。

若非是雙拳緊握,控制了內心的欲念,老者只怕是早已沖上去,將那道屏給拆了,眼下只得等待,不過片刻,卻似過了數個數不清的春秋。

終于,聽得秦濟民道:“進來罷。”

蒙毅早已退出了少陽宮,堅守在殿門外,外間只余老者一個,聽得吩咐,飛也似的去了屏后,眨眼間便沒了蹤跡,絲毫看不出此人已年近耄耋。

進了內室之后,老者便再也未瞧秦濟民一眼,好似對方不過是街邊偶遇的任何一位路人,而非旁人眼中的七國之主。

秦濟民也顧不得這許多,他連多瞧一眼都不愿,目光緊緊注視著秦玄水。№Ⅰ№Ⅰ

既擔憂此人并非是他們所要尋的人,再讓秦玄水傷一回,估摸著身子會撐不住;又憂心此人便是所要尋之人,高興之下,亦是對身子極大的負荷。

大喜大悲對人的身子傷害極是大,秦濟民深諳其道,是以,憂心不已。

好在,想象中的景象并未出現。

兩個素未謀面的人,乍然相見,那等淚眼婆娑的景象,只存于世人的腦海之中,并無出現的可能,反倒是一見傾心的可能猶大。

秦濟民深以為此。

二人默默注視半晌,眼里含的并非是那等陌生之感,而是有情人的深深眷念,跨過世間的山河,終于得以相見。

有情人的眼里見下只剩下彼此,這等神色極是熟識,自小便耳濡目的,便是想要忘卻都做不到,只因那是他們最思念的人啊。

便是離開人世,二人都在同一日,真是對他們毫無留戀啊,秦濟民的眼中卻是飽含思念之色,分明是口硬而已,實則心中十分的柔軟。

內室的秦玄水與那老者,相視一笑,眼中含著萬千星光。

先是秦玄水笑說道:“我已經憶起你乃是何人了,曾經說過的話可是作數,若是不作數,我可是要將你棄了,再不理會于你。”

老者隨后亦是笑道:“今日來此之前,史尚不知世間有你,教你獨身一人承了這許多的思念,將來可得要好好懲罰我才是。”

一面說道一面躬身賠罪,分明是那中年人的模樣,秦玄水卻似看到了老者身上有一道重影,那道與夢里清雋的少年相似。

也不知誰先忍不住,伸出了手,緊緊的牽在一起,似有千言萬語,又脈脈無言,二人就這般,一人靠坐在床榻,另一人則是坐在床榻前的幾凳上。

滴漏的水滴一點一滴,不間斷的滴答。

過了許久,秦玄水道:“我二人一道與兄長說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