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蒔最先離開的樹林。
柳如顏默默看她,微不可查地嘆了聲氣,然后是格桑大哥等人,陸陸續續地翻身上馬。
沈晏初欲回馬車,這時,遠方天空炸開一片煙花,顏色淡不可尋。
他心念一動,默不作聲地走向那處。
看見沈晏初迎面走來,凌云、凌風,以及戴著黑紗斗笠的傀儡對他揖禮。
在他們身后,是幾輛走鏢用的貨車,儼然一副正當鏢局的做派,青銅劍被藏在箱內。
如今戰事吃緊,各國之間審查森嚴,行走九州絕非易事。
但蒼冥派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打點過各處關口,身上亦備有各州頒給行商用的通行文書。
“敢問尊主是否要隨屬下一同離去?”他試探著問。
“暫且不回無婪山。”沈晏初此行目的是南下,索性回絕。
凌云見他主意已定,不得不提醒道:“我們安插在大理國的眼線,最近已查出當年的兇手乃是興王府府兵。但這些年來,大理與南漢素無交集,唯一的可能,便是十年前,大理曾派出馴象師遠赴南漢國。”
“興許那個時候混進來的,所以,屬下打算前去一探究竟。至于凌風,則帶領眾門徒走鏢回無婪山,不知尊主有何意見?”
沈晏初低聲沉吟:“南漢,興王府……”
他抬眸:“本尊隨你一同南下,前往南漢。”
凌云頷首,叉手向前行禮:“喏!”
其實沒有主子跟著,凌風反倒落得個輕松自在,至少不用受什么拘束,他哼著小調,拿雨棚蓋住貨箱,一邊問:“咱們是現在就走?”
沈晏初沒有答話,雙眼落向遠方,忽而道:“帶了筆墨沒有?”
“哦,有!”凌風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主上要筆墨做什么用。
他將筆和紙一同呈上,思忖著,許是要寫封密函給某位重要人物。
狼毫沾飽墨水,沈晏初執筆,懸于紙間。
他本是不想不告而別,以書信寄語,向柳如顏交代幾句。
但,筆尖遲遲不落,一時間思緒紛雜,竟不知寫什么好。
往事歷歷在目,眼前仿佛浮現出她的一顰一笑,心間驀地一暖。
這種感覺,就像是大雪紛飛的夜晚,長途跋涉的旅人在經歷過絕望、疲累、饑渴,幾近倒下的那刻,終于在道路盡頭,看到一間茅舍,燃著暖橘色的燭光。
如此光明,如此皎潔。
讓他走進茅舍,關上門窗,把所有的風雪阻擋在外,貪戀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最終,孤獨的旅人有了棲身之處,彼此慰藉,心被填滿。
他悵然一笑。
原來,在當初敞開心扉,把她放入心尖時。他便知道,這輩子,再也割舍不掉這個姑娘。
“柳如顏——”他輕聲念著,唇角漾開清淺的笑。
緩緩落筆。
不遠處,兩兄弟全程目睹他的怪異之舉,忍不住私下傳音:
“哥,你看懂了么?”
“尊主之意豈是常人可以揣摩。”
“我看也有點玄。”
“尊主走過來了,快,趕緊低頭!”
林外。
柳如顏早已收拾妥當,其他人走得走,留得留,最終只剩下金不換、董輕弦和白芷幾人。
她遙望遠方,發現沈晏初把兔子拎走后,一直遲遲未歸。
這時,背后多出一道詭異氣息。
柳如顏回頭,見腳邊多出一封信。她彎腰拾起,展開,見里面沒有只言片語,唯有一幅畫。
畫中的水墨春意盎然,楊柳如煙,雙燕傍飛,而樹下坐著一位俏生生的人,扮作少年郎,手中握著一柄寒月彎刀。
落款處寫著個“晏”字。
柳如顏睫羽低垂,神情一片靜默,少頃才放下信紙,道了聲:“畫得可真丑。”
夜尋伸長了脖子,奇怪:“哪里丑了,這不挺好看的?”
她將信收起,搖著頭說:“小爺我英明神武,豈是畫中這番姿態。”
但見畫中的少年娉婷裊娜,眉目生動,一副女兒姿。
柳如顏邊走邊說:“有本事作畫,沒本事告別,虧得大家相識一場,連這點情分都沒有……”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自打遇到蒼冥派弟子,她就知曉會有離別的一天,只是沒想到會在今日,以這種方式。
“罷了,走了也好!”
回到馬車時,白芷見她孤身一人,遂張望四周:“沈兄人呢?”
柳如顏鉆進車子,面色寡淡地說:“走了。”
“走了?”白芷更驚訝,“他能去哪?”
柳如顏放下簾布:“還能去哪,回無婪山。”
白芷恍然,猶記得沈兄對他說過,待事情畢了,他會追隨門下弟子一同離去。
“可惜,沈兄的病還沒治好。”他喃喃。
柳如顏默不作聲。
幾人坐上馬車再度啟程,車轆由緩到急,駛上崎嶇的山道。
她望著窗外的景物向后掠去,最終,模糊成一道道虛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看向空敞的馬車,她顰著眉,心中莫名的惆悵。
身如柳絮,心似浮萍。
她與他皆為復仇而活,盼著以一身清白重返故土。
他們是夙敵,是對手,亦是朋友。
一路上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最終溫暖了彼此,只是此去經年再難重逢。
駿馬一路馳騁。
日落月升披星載月,終于趕在閉門鼓敲響之前,駛進雍州的一座城池。
他們沿路找了座尚未打烊的客棧,付過三間房錢。
柳如顏與金不換分別獨用一間,白芷與董輕弦則宿在隔壁。
翌日,柳如顏沐浴更衣,換回那件黑色勁服,腰封飾以柳葉紋路,臉上做過簡單的易容,儼然一副少年郎的形容。
她來到一座錢莊,把從軍墓里順出來的幾件銅器,擱在臺面上。
由于改朝換代,舊的銅錢不能再用,就有錢莊收集前朝舊幣,折換成新錢。
柳如顏帶來的這些銅器他們也收,按斤兩稱算。她想了想,索性連銅石也一并取出。
掌柜頓時變臉,開店這么久,還是頭回遇到賣石頭的!
柳如顏好說歹說,最后讓掌柜驗看后才給賣掉。
從錢莊出來,她一共換到五千枚新幣,也就是五吊銅錢。按照大宋的銀價兌換,相當于五兩銀子。
白銀并不作為市面常用的流通貨幣,只在朝代變遷時才見盛行,鑒于銀子稀有,平時她都把銀錠子攢著,只用銅幣。
柳如顏把這些銅幣交給白芷保管,自己身上就留了五十枚作應急,以后要用錢時再管他拿。
待白芷采購好所有的糧食物品,眾人便退了房,趕往下一個城池。最新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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