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在大宋

第五章 夜火

待他走后,文泰才有空問閨女,“怎么樣,今日做工沒出什么岔子吧?”

”沒呢,順當的很。”文舒得意一笑:“而且臨時調了差事,工錢還多出二十分文。”

文泰聞言無奈搖頭:“你這丫頭也不知隨了誰,一天到晚跟掉進錢眼里似的。”

文舒樂咯咯直笑:“不像您,自然是像娘嘍。”

“去,你娘才不像你這么沒臉沒皮。”文泰笑罵了一聲,將碗中熟水一飲而盡。

喝過熟水,打量著時辰不早了,文舒便想著早些做飯,如此早些吃完,還能去夜市逛逛。

誰知跟他爹一說,竟見他搖頭道:“我今日是沒空了,午間李家來人了,說是李大壯的老娘已經迷糊了,可能就這兩天的事,我得趕著把他家的壽材起好。”

“啊!這么突然!”文舒驚詫的放下碗,“我前兩天經過他家,還見著老太太在院里曬太陽呢。”

李大壯是前街雜貨鋪的老板,家里有個快七十的老娘,月前李老太太走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就躺下了。

李家人見狀不好,怕有個萬一,急忙來鋪子里訂了一副棺木,誰知那棺木起到一半,李老太太又有了起色,恰巧當時文老爹手邊來了一個急活,便把李家的活先放了放。

“誰說不是呢,生死無常。”文泰嘆了一聲,揮手趕她:“行了,你要是沒事就忙別的去吧,別在這給我擋手擋腳。”

被嫌棄的文舒訕訕應了一聲,自去了后院忙活。

金烏西墜,晚霞滿天,文家后院飄來一陣飯菜香。

因著文老爹要趕活計,去不成夜市,文舒只能自己在灶間隨意吃了些,又將她爹的飯菜溫在灶上,然后便回房溫了一會書。

待到掌燈時分,天色完全暗淡下來,文泰才從前頭鋪子回來,去廚房吃了灶上飯,又跟文舒說了兩句話,便回房歇息了。

是夜,狂風大作,黑云寂寂。

狂風卷著后院來不及清掃的木屑木花飛落四家,發著光的閃電在云中翻涌如龍。

素色帳幔里,文舒閉著眼睛,囈語般的笑出了聲,夢里大把交子和金子從天而降,如同下雨似的,她站在青青的草地上,望著滿天飄落的交子和金銀,激動的難已自抑。

正想伸手撿拾時,卻忽的一道驚雷從耳邊滾過,隨即一道刺目的閃電從空中劈下,將地上來不及拾起的金子銀票劈了個粉碎。

那一刻,文舒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惆悵間,耳邊傳來一陣喧嘩聲,沒過多久鼻端也聞到一股燒焦的濃煙味,睡夢中的文舒不安的皺了皺眉。

這也太真實了吧,連焦味都有了,她暗暗想著,片刻后卻猛的從床上驚坐而起,驚恐的看向窗外。

此時外頭已是火光熊熊,滾滾濃煙從門外涌入,讓整個室內云遮霧罩。

糟了,著火了!

來不及多想,文舒抓起床頭的衣服就往外跑,口中大聲喊道:爹,爹!”

東屋里,向來睡覺很沉的文泰聽到女兒的聲音,猛的從床上坐起,再看外頭火光熊熊,也是面色大變,來不及穿衣,便從床上一躍而起,奔出了門。

“阿寧!”

在他拉開門的一瞬間,文舒已經沖到了他門口,見對方都平安無事,二人皆松了口氣。

只是待看向火光源頭時,兩人卻都怔在了原地!

因為火勢最大的地方正是她家的鋪子.......

“快!把廚房的所有能用的桶都拿來!”

到底還是年長者有閱歷,文泰只楞了一瞬便回過神來,一面嘲文舒吼著,一邊飛快的跑至井邊提水救火。

“哎”文舒回過神來,也立即往廚房跑去,只是心中已然知道,她家的鋪子救不回來了......

一個時辰后,天光漸白,翻滾醞釀了一晚的雷雨,終是在天光破曉,雞啼三遍后落了下來。

忙碌了一晚灰頭土臉的潛火隊,望著瓢潑而下的大雨,癱軟的坐在了地上。

終于下了,再不下雨,整條巷子都要燒絕了!可饒是如此,此時或燒或拆的鋪子房屋也央及了不少。

文舒扶著文泰站在街對面的鋪檐下躲雨,大雨噼啪作響的打在頭頂的瓦片上,一如打在她的心頭。

沒了!

她和爹省吃儉用十幾年,才在去年盤下的鋪子就這么沒了!

三百貫啊!

想到此,文舒心間一陣抽動,眼淚也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一旁的文泰看著對面的斷壁殘垣,心中也難受的緊,只是到底是男子,未將情緒露在面上。見一旁的女兒哭成了個淚人,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莫要哭了,鋪子沒了咱們可以再建,好歹后院是保住了。”

因著風勢和潛火隊滅火的原則,這一留長屋的后院倒是保住了七八成。

文舒聽了卻抽噎道:“是可以再建,只是又要花去許多銀錢.....“

”那也沒法子”文泰指著四周道:“你瞧瞧這些個街坊鄰里,哪個不是如此,又不獨咱一家,咱家好歹還保住了后院,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些連后院都燒掉了人家,那才是真的慘,在這凄風苦雨的時節,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

念及此,文舒緩緩將眼淚收了,只是看著對面焦黑一片的鋪子,心里依舊難受的緊。

半刻鐘后,這場不算及時的大雨終是歇了、

躲在屋檐下嚎啕的百姓紛紛沖了出去,到自家燒毀的屋舍里一通翻找。邊哭邊搜尋,看看還有沒有留下什么得用的東西,特別是家里藏著的銀錢,那是第一個要找的。

文家父女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她家后院只燒著井前那一段,后面住人的地方還是完好的,因此并不急著去取銀子。

反倒是鋪子雖說燒的嚴重,基本不可能留存什么東西,但是做棺木用的那一套工具家伙什怎么也得給拾回來。

想著這些,父女二人直奔鋪子。

果然,半刻鐘后,三三兩兩的鐵片被父女歸攏到一處,而其上的那些木頭手柄,或者外包邊則早就化為灰燼,這些都在父女倆的意料之中,能把這些鐵片撿回來,他們就已經很知足了。

意外的是,除了鐵片,文舒還從灰堆里扒出了一個陌生的鐵盒子。

“爹,你看,這是什么?文舒將鐵盒子舉了起來,抖了抖灰。

文泰掃了一眼,見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漆黑鐵盒子,只有成人巴掌大,不由問道:“這東西你從哪找出來的?”

“那。”文舒指了指門邊放邊角料的地方。

聞言,文泰放下東西,接過文舒手中的鐵盒子細細端詳。

鐵盒子通體黝黑,四周刻有飛禽走獸和山水花鳥和圖案,奇異的是整個盒子的形制竟然有些像棺木,不禁皺了皺眉。

“爹,這是咱家的物件嗎?”過了一會,文舒問。

“不是。”

“那怎么從咱家扒出來了?”

文泰想了片刻,猶疑道:“許是哪位客人經過時不小心落下的吧,你且先收好了,回頭若有人來問,就還給人家。”說著,將鐵盒子遞還給她。

“嗯。”文舒輕應一聲,將鐵盒子接了過來。

收整好鐵片,父女倆瞅著再無可用的東西便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