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風流

第二百七十章:終于放榜

上山打老虎額

但凡是考完了試,考生們紛紛回到客棧或是各地會所,便一個個議論起考試相關的內容來。(百度搜)

畢竟關乎一輩子的前程,若這次不中又要等待三年,人生苦短,三年又三年,誰又耐得住?此時所有人忐忑不安,自然要將自己默默記下自己所作的文章請人品評。

不只要品評,更要對比,拿出信服的文章出來比對優劣,又或者看看自己的不足到底在哪里。

這些讀書人三兩成群湊在一起,每日如癡如醉,有時豪氣干云,有時又懊惱不安,喜怒哀樂盡在這幾日的漫長等待之中。

而有心人發現,成化年的時候似乎也有一場考試,和今年的題目近似,待認真考據下來,終于有了確實消息,等到消息傳開,京師更加熱鬧了,據說當朝內閣學士蔣冕亦是那一年中的進士,他的文章立即在市面上被人百金求購。

內閣學士的文章,一方面大家確實想看看,看看自己的水平到底還差多少火候,更有人勾起好奇,想看看內閣學士的文章如何。

在這種心理之下,蔣冕一下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過不了多久,蔣冕的文章終于被人尋到,畢竟當年的時候,但凡是進士的文章都有人傳抄,雖然年代久遠,可終究還有人珍藏,只是一天功夫,這篇文章便已經傳遍京師。

“人心出自天子,圣王無父,其父亦道也,天子無親,親者為百姓蒼生矣……”

這雖是數十年的文章,可是既視感實在太強,若是幾十年前看到。時人只會覺得這只是空口白話,空泛之談,可是聯想到現今,卻頓時浮想聯翩。

“好文章哪!”有心人頓時鼓噪開來,對于皇帝要給生父立宗廟,其實士林是普遍反對的,現如今有內閣大學士的文章早在幾十年前便已出言反對,更加給予了這些人反對的理論基礎,你看。皇帝無父無親,天子之父乃是天道,即是如此,一個合格的天子,自然不該想著自己的生父如何如何。有這心思,為何不好好治理天下,愛民如子?

一時間,蔣冕一下子成了影響,成了豪杰,成了最出眾的人物,所有的輿論。都在盛贊蔣冕,甚至于他的風頭竟是蓋過了內閣首輔楊廷和,更是有心人不知編造了多少流言,說是這一次。陛下曾屢屢有立宗廟的傾向,結果都是蔣冕死諫,才罷了這個念頭,蔣學士不愧是國朝學士楷模。無愧于人人敬仰的對象。

這些流言傳得多了,漸漸有鼻子有眼起來。皇帝的試探,蔣冕如何怒發沖冠,又如何大義凜然勸說,天子無父無親,天道既是天子之父,天下人即是天子之親,各種動人心魄的言論,出自這個身材并不高大,并不見狀,卻足夠偉岸的老人之口,天子如何羞愧,如何罷了這個私念,俱都詳詳盡盡,正如百姓需要英雄,而士林一直嘗試建立典范一樣,往遠了來說,要建立典范輕而易舉,畢竟年代久遠,無從考據,隨便胡扯幾句,便出了三皇五帝,出了圣人,可是時下卻不容易,所謂距離產生了美,近距便是丑惡,蔣冕在這風口浪尖,順應了時勢,迎合了心理,他的身份,又恰好對了所有人的胃口,一方面,他是內閣學士,滿足了士人們希望上層人物為其做主的心態,另一方面蔣冕的這篇文章又是極好,在學問上,亦是無從挑剔,再加上他的文章深意,更是說中了大家的心事,在這種種‘巧合’之下,典范自然應運而生。

可惜的是,造謠容易辟謠難,被架到了火上燒烤的蔣冕顯然只有啞巴吃黃連的份,他不能出來辟謠,又不能親口承認,最后他選擇了唯一的辦法——無動于衷。

想要無動于衷怎么能這么容易?一封封書信、一封封陳情如雪片一般飛入他的府里,堆積如山,其中有仰慕者,有傾訴者,有支持者,只是這些書信,蔣冕一眼都不敢看。

如此一來,事情似乎有淡化的趨勢,畢竟讀書人的興致不可能維持多久,開始還新鮮,可等這腦子漸漸冷靜下來也就覺得沒什么興致了,再加上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大家的心思終究還在自己的前程上,顧忌不了這么多。

只是這時候的蔣冕未必肯松一口氣,他當然清楚,這只是個開始,只是個鋪墊,游戲進行到一半,沒有草率結束的道理。

如今已到了三月底,春雨綿綿,帶著絲絲寒意,只是這時候,樹木已生出了新芽,花兒含苞待放,一派萬物復蘇的景象。

放榜的日子就在這綿綿的春雨中定下來,而榜單已經呼之欲出,靠著考院,附近的客棧早已客滿,就是柴草房也已被人盤下,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消息,這萬物蘇醒的天氣里,這帶著蒙蒙如煙的春雨之中,這宜人的溫度之下,卻有無數人為之緊張,為之不安,為之捏了一把的汗。

四月初一的辰時,榜單終于高高懸了出來,一名同考官在幾個差役的陪同之下,打著油傘到了外頭的石亭下頭,張貼出了紅榜。

在這附近早有眼尖的考生等候多時,一見到有人帶榜出來,頓時便炸開了鍋,無數的人流不斷朝這邊涌來,寒窗苦讀有沒有回報,似乎都關系在了這一張輕薄的紅紙上,這里瞬間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旋即,有人方天狂笑,有人掩面而泣,更有人站在人群,目中露出急切之色,眼睛都不敢眨一眨,最后蒼涼一嘆,竟是直挺挺的昏死過去。

場面很是混亂,那些擠不進去之人,眼看看榜無望,卻也愿湊熱鬧,到各家客棧去邀朋呼友,大隊大隊的學子正朝這里趕來。

徐謙昨天夜里就在這里高價盤了一個屋子,便是希望能第一時間看榜,他住在客棧二樓,地方倒是幽靜,將自己關在這客房里,心里卻終究還是有些浮躁,他想過太多可能,越是想,就越是煩躁,畢竟與自己的前途息息相關,徐謙便是心理素質再好,也沒有淡然處之的氣度。

清早洗漱之后,也不知會不會放榜,讓小二送了茶點進房,便細嚼慢咽,享用這并不豐盛的早餐,而客棧里頭一道突然響起來的聲音猶如一聲春雷響徹:“放榜了,放榜了……”

徐謙愕然了一下,身軀微微一震,抱在手里的茶水差點沒有握穩,他隨即放下茶盞,隨身披了件蓑衣,便毫不猶豫下樓,冒著雨急急忙忙地朝考院方向去。

今日的人顯然太多,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徐謙游刃于人群之中,焦灼的在人潮中推擠,與他相同的人不在少數,耳中聽到各種嘈雜聲音,可是所有人都沒有聽進去,只是一味向前。

徐謙身體還算敏捷,身材也并不臃腫,在人群中游動,終于靠近了最初的位置,不過還未來到那亭下,身邊有人突然舉起胳膊狂喜,道:“中了……中了……三甲……是三甲……天可憐見,合當我程家發跡,爹……娘……孩兒……孩兒……”

此人仰首望天,淚流滿面,固然是三甲,可是踏出了這一步就是正式的官老爺,官民之別宛如萬丈深淵,這一步跨過去,自此人生徹底改變。

徐謙從此人的身邊擦身而過,心里暗暗鄙視,忍不住想:“我若是中了,一定不會喊娘,瞧你這點出息,真當自己是孩子嗎?連娘都喊出來了,我中了之后,一定只喊爹……”

誰知這個聲音猛地戛然而止,卻聽這人大呼:“你們是誰,你們要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卻敢綁人,放肆,太放肆了……”

卻見混跡在人群中的幾個青衣小帽的人物,一左一右挾持著此人,又是拉扯,又是推擠著他走,這人大驚,自是不肯,結果人家顯然不以為意,動手動腳顯然也是急切,顧不了許多。

這一切都看在徐謙眼里,他不由暗暗咋舌,先是不解,隨即便明白了。

這種事在放榜的時候是常有的,一般年輕的士子一旦高中,便有一些大富之家的人早已命人在這里埋伏好了,但見年齡合適的便動手搶人,也不管此人是胖是痩、是否發育完全,又或者是否娶妻,先把人綁走再說,一般這樣的人家都有女兒待字閨中,這些人家里有的是銀子,可是政治地位卻未必高,自家女兒高不成低不就,便索性動強,先把人搶走再說,回去威脅利誘,直接拜了天地,到時就算你想反悔卻也是不成了,想要問罪,那更是無從談起,大家都成了親戚了,你還好意思拿問自家的親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