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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朝廷,處在十分微妙狀態,既是靜謐無比,沉寂之中,又帶著幾分可怕的氣氛。
良辰吉日已經選定,嘉靖下葬,因為中山王太小,自然而然,這件事就交在了徐謙身上,徐謙一身疲倦,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忙碌完了,登基大典之事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這個時候,一封奏疏遞進了內閣。
張孚敬早料到這封奏疏會來,他選擇張進用,是因為張進用沒有退路,張進用早和徐謙鬧翻,不可能向徐謙告密,除此之外,除了張進用之外,也有幾封類似的奏疏,拿到了奏疏,張孚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廷議。
專門討論此事,這是一般小題大做的捷徑,只有召開了廷議,才能引發討論,才能惹人關注。
當然,在廷議之前,張孚敬先去覲見了太皇太后。
慈寧宮里,太皇太后并沒有從嘉靖的駕崩中緩過勁來。無論在收拾楊廷和這件事上,太皇太后如何果斷,可是女人終究還是女人。
看著這個陌生的內閣大臣張孚敬,太皇太后略帶幾分疑惑。
張孚敬入閣,其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王氏在此之前,壓根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一切,仿佛都是嘉靖皇帝的心血來潮,因為每一個閣臣都有一套程序要走,比如要先在翰林為庶吉士,之后呢,就要調入詹事府,這都是所有閣臣的必經之路,偏偏。張孚敬直接完成了從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到閣臣的跨越。
王氏對張孚敬還算客氣,淡淡道:“張卿何事見駕。”
張孚敬笑吟吟的道:“娘娘。微臣在閣里發現了幾封奏疏,覺得頗有道理。只是事情太大,還請要娘娘過目。”
王氏點點頭,有太監將張孚敬敬上的奏疏遞到了王氏的手上。
王氏看了奏疏,頓時蹙眉。
徐謙要做攝政王?
再看奏疏下的署名,有兵部尚書,還有兩個言官,王氏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她不得不緊張。因為這絕對不是一個好苗頭。事實上在王氏的心里,徐謙是穩打穩扎的入閣為首輔的,可是現在,這些奏疏是怎么來的,任何一封奏疏背后,都絕不會簡單,莫不是……莫不是徐謙指使。
假若如此,那就真正的棘手了,徐謙鏟除了益王。口稱是絕不能有攝政王,可是現在,徐謙想做攝政王?
王氏忌憚起來,假若如此。那么徐謙這個人,就很不可信了,甚至可以說。這個人簡直就是陰謀家,是曹操。
王氏臉上卻是看不出什么動靜。淡淡的道:“你怎么看?”
張孚敬道:“此舉確實有利國家,有利社稷。”他有一句話沒講。對誰都有利,偏偏不利中山王。
王氏的臉色陰沉下來,淡淡道:“是嗎?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張孚敬道:“只是不知娘娘以為如何?微臣已經召開廷議討論了。”
“廷議討論……”王氏深深的看了張孚敬一眼,道:“張卿這么做,是什么意思?”
張孚敬連忙驚訝道:“微臣不知娘娘……”
王氏卻是臉色陰沉,道:“你退下。”
她現在不置可否,是因為許多關系沒有捋清,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召開廷議也好,趁著這個廷議,正好先看看動靜。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飛快的溜了出去,連忙尋了黃錦。
自嘉靖駕崩之后,黃錦明顯比之從前蒼老了不少,他聽到太監的匯報,臉色驟然猙獰起來:“這姓張的,不簡單哪,原以為他是咱們的人,原來竟是個小人,他這要把徐部堂往火坑里推。”
小太監道:“所以奴婢覺得事情太大,覺得事有蹊蹺,平時徐大人和黃祖宗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這才……”
黃錦壓壓手:“這件事,咱家知道了,咱家要親自去戶部一趟,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事情的后果很嚴重,有的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黃錦卻看的出來,徐謙能夠壓住那些反對派,一方面是武力的威懾,另一方面是得到了宮中的支持,武力是暴力,專治各種不服,而宮中的支持則是大義和名份,兩者之間缺一不可,一旦讓王氏起疑,徐謙就徹底跛腳,這個時候反對派見縫插針,此時趁機搗亂,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徹底完了。
黃錦和徐謙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因為黃錦深知,沒有了嘉靖的自己,什么都不是,要想在宮中立足,就得借助徐謙,至于王氏,王氏身邊,畢竟也有她信得過的太監,你死心塌地的跟著太皇太后,那些人會肯讓你占著司禮監嗎?
黃錦沒有遲疑,飛快出宮,抵達戶部。
徐謙也是剛剛到戶部當值,屁股還沒坐熱,黃錦就已經來了。
請了黃錦進來,黃錦原原本本將事情的經過報了上來。
徐謙聽了,也是大驚失色。忍不住道:“這個張孚敬,竟是想整死我。”
黃錦不無憂慮的道:“只可惜還是遲了,娘娘都已經得知,這離間之計已經成功,而這消息一旦放出去,各地督撫會怎樣想?太后離心離德,督撫們虎視眈眈,便是新黨內部,只怕也要人心惶惶,徐大人,你若是不想個法子,只怕今后,就再無立錐之地了。”
徐謙臉色變幻,這一招,真可謂毒辣,而那幾封奏疏,確實是擊中了徐謙的軟肋,徐謙看似強大,但是絕不是沒有弱點,只是這個弱點,被張孚敬看了出來,同時毫不猶豫的發起了致命的一擊。
這個人,顯然是要借這個弱點,去完成他個人的野心,若是徐謙成了曹操,太皇太后必定要提防徐謙,那么這天下,誰可以做防范徐謙的棋子,當然是他這內閣大臣。百官們要反對徐謙,防止徐謙謀朝篡位,群龍無首,誰可以接替楊廷和,成為反對徐謙的旗手?自然還是他這個內閣大臣。各地的督撫,反對徐謙,反對新政,誰可以眾望所歸,還是他張孚敬。
只是這么幾封奏疏,整個京師的權利平衡,就徹底的打破,一個比之楊廷和更加強大的敵人,瞬間出現在了徐謙的面前。
這個人,不簡單,忍辱負重了這么久,在徐謙和楊廷和的斗爭之中,一直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可是不曾想到,他突然跳了出來,摘了桃子。
黃錦急的跺腳,道:“徐大人,就真沒有辦法了嗎?據說廷議就要開了,一旦開了廷議,就要討論,討論之后,消息就要傳出去,到了那時,只恐民怨沸騰,軍心動搖,再加上宮中的疑心,徐大人,咱家說一句不當說的話,到時候,徐大人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徐謙恨恨道:“不收拾了這個張孚敬,老子不姓徐。”
雖是如此說,徐謙卻是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這個時候不冷靜,反而是遂了別人的心愿,可是眼下,該怎么辦?
張孚敬此前默不作聲,現在突然動手,顯然也是瞻前顧后了很久,也顯然認為,這是一招必殺,絕對沒有化解的可能,這分明就是,不將徐謙整死不罷休。
而這個敵人,卻不可能像楊廷和一樣對付的,對付楊廷和,是因為太皇太后的支持,占了大義的成分,可是現在自己若是直接去將張孚敬干掉,第一個不答應的,只怕就是太皇太后,這就坐實了自己是曹操無疑。
不能動他,就必須要解決這個麻煩,很難。
他背著手,不免顯得有幾分焦躁,他來回在堂中來回踱步,沉吟許久,最后突然駐足,道:“黃公公以為呢?”
黃錦道:“咱家現在心亂的很。”
徐謙苦笑,你心亂了,我有何嘗不是如此,突然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換做是誰,只怕都冷靜不下來。
他坐下,思考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渾水摸魚吧,辦法,也不是沒有。”
黃錦眼眸一亮:“徐大人有了主意?”
徐謙嘆道:“沒有主意就是死路一條,想活,就得有主意,這姓張的如此狠辣,我若是不收拾了他,便不姓徐了。”
徐謙冷靜了下來,道:“黃公公,你且回宮吧,不要惹人懷疑,我這邊,自然能化解。”
黃錦將信將疑,再三囑咐道:“徐大人要小心了。”
送走黃錦,徐謙命了一個差役進來,道:“去將都察院的于世朱顏、張湯二人請來,除此之外,還有刑部尚書張子麟,禮部侍郎王芳,大理寺少卿……”
徐謙連續點了十幾個名字,最后道:“要快,半個時辰之內,讓他們趕到這里,告訴他們,出了大事。”
差役不敢遲疑,道:“小人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