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沫回到丞相府,亦是日落黃昏。
彩霞將曲如梅和她三個兒女院落里的下人,全部賣給了伢行。
府里的內院賬房先生,也被她給辭退,用了老夫人推薦的人。
而且,彩霞在清理雅馨居時,還在顧曦嫣的床頭暗格里,發現了一個不大的寶匣。
寶匣里放著一座別院的房契。
房契下面,是一本記錄別院里私藏物品的清單。
“大小姐!這是從雅馨居搜出來的,您過目。”
顧以沫前腳踏進清風院,彩霞后腳便將那張清單,送她面前。
顧以沫接過清單,在看見那上面一長串的貴重物品,和按箱計算的金銀玉器時,不禁眉梢微挑看向垂首而立的彩霞。
“東西不少嘛!其實……你可以留做自己的私房的,畢竟只要你不說,我們是不會知道這些東西的。”
面對這么一大筆錢財而沒動貪心,只能說這女人……所圖更大。
“大小姐所言極是。”
彩霞聞言莞爾一笑,她屈膝一禮坦然開口:“奴婢出身不好,親娘是歌姬,被富商看中,贖回去做了一名賤妾,可在奴婢十歲時,娘親沒了顏色,便也沒了男人的寵愛,加之她并無兒子傍身,一點小錯,便讓當家主母將我們母女發賣。
母親傷心之余,在牙行便憂思成疾撒手人寰,獨留下奴婢一人面對人世間的風雨。”
女人螓首蛾眉,皓齒明眸,亦全然沒有丞相夫人的半點影子。
她輕撫還不曾顯懷的小腹,火紅晚霞自西窗傾灑而下,將她面上流露的母愛,照得清晰可見。
“大小姐!奴婢不想做個以色事人的賤妾,不想日后色衰愛弛,再被主母將我和孩子發賣掉。”
彩霞言罷!徑直在顧以沫腳邊跪了下來。
“不做賤妾?”
看來……所圖果然不小啊!
顧以沫勾唇一笑,接過紅杏遞來的濕棉巾,一邊仔細擦手,一邊幽幽開口問:“那你是想做我的繼母,丞相府的當家主母咯!”
“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做個貴妾,這樣……哪怕奴婢肚子里這個是女兒,屆時奴婢失寵,主母亦是不能隨意將奴婢和孩子發賣。”
彩霞以額貼掌,深深朝正在洗漱的女子拜了下去。
顧以沫輕笑一聲,將棉巾放回銅盆內,轉身在貴妃塌上坐下后,才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慢條斯理道:“格局要放大些嘛!謀算一場,當然要謀算這府里最高的位置啦!”
“奴……奴婢不敢……”
彩霞心中一陣狂跳,她何嘗不想做丞相夫人。
可她是奴籍,能謀個貴妾亦是奢望。
“你如果想要做丞相夫人,我便幫你說服我父親。
可如若你只是想要一個貴妾的身份,那不用我出面,你直接將這份清單呈上便足矣。”
看著女人驚訝的張大了嘴,顧以沫接過綠籮遞來的茶盞,心情很好的慢慢輕呷。
丞相大人不惑之年未到,又得皇帝器重。
今天這么一鬧,丞相府空了一大半。
肯定會有不少人,盯著丞相夫人這個位置。
以其找個世家貴女回來給自己立規矩,還不如就讓彩霞占了這個位置呢!
良久的沉默過后。
彩霞眸子逐漸變得堅定:“謝大小姐成全,彩霞此生,定當為大小姐盡忠。”
“盡忠不盡忠我不在意,只要你侍候好我祖母,用心打理好丞相府就行。”
言罷!
顧以沫站起身:“走吧!和我去一趟朝聞院。”
暮色四合。
華燈初上。
丞相府一夕之間沒了四位主子,仆從也銳減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丫鬟小廝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被發賣了。
許久不曾開席的主院飯廳里。
顧承德和顧老夫人坐在上首主位上,顧以沫坐在老夫人右手邊。
彩霞要給眾人布菜,被顧老夫人給阻止了。
“別忙活了,你身子重,坐下來一起用膳吧!”
顧承德也朝自己下手點了點,彩霞會意,恭恭敬敬對老夫人施了一禮,才蓮步輕移入了座。
丫鬟婆子小心翼翼上菜,彩霞還是賢惠的用公筷給丞相大人布菜。
不過丞相大人沒啥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后,便放下了筷子。
“相爺!老夫人!奴婢在雅馨居搜到一個寶匣。”
彩霞拿出一個四四方方,只有巴掌大的jing致雕花小匣子。
顧承德狐疑的接過匣子打開,在看到那本小冊子上記錄的東西后,神色瞬間變得鐵青。
“孽障!她們竟藏了如此多的私房。”
顧老夫人蹙眉,讓李嬤嬤將那本被摔在餐桌上的冊子給拿了過來。
顧以沫也滿臉好奇湊過去看,隨即,她震驚的低呼出聲:“天吶!怪不得娘留給我的嫁妝三年來不增反減,原來都被她們藏起來了。”
“哼!”
老太太冷笑一聲,瞥一眼臉色鐵青的丞相大人,語氣帶著挖苦開口道:“當年我就是看出那女人心術不正,且慶安伯爵府還是一個無底洞,才頂著埋怨和不理解,態度堅決不讓她做平妻的。”
“娘!是兒子不對,兒子有負您從小的悉心教導。”
想起這些年對繼母的怨懟,顧承德滿臉羞愧站起身,朝白發蒼蒼的老人深深拱手施了一禮。
十幾年不曾聽見這聲娘,顧老夫人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紅。
見老人面上強裝平靜云淡風輕,可那雙藏在膝蓋上的枯瘦手掌,卻止不住的顫抖。
顧以沫嘆口氣,將自己的小手,按在了老人交疊的手背上。
奶奶是將丞相大人當親兒子養的。
最后卻因一個曲如梅而母子隔心。
這十幾年老太太看似堅強毫不在意,可心里,怎么可能會不失望難過呢!
顧老夫人心中百味翻滾,在一只柔軟小手敷上顫抖的手背后,她心中一暖,那些即將決堤的情緒,竟奇跡般的平復下來。
“算了,都過去了。”
老人擺擺手,轉而將話題引到了正題上:“如今丞相府沒個當家主母,委實不像話,你可有中意的世家貴女人選。”
“娘!兒子如今……無心考慮這些。”
顧承德擦了把臉,退回椅子上坐下。
頭上被戴了十幾年的綠帽子,連三個兒女都不是自己的血脈。
他都想稱病,逃避明日的早朝了。
哪里有心思想娶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