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至名歸

第六十四章 繡球干貝(一)

聽到外面二更鼓響,林雨簫終于放下手下的卷宗,將看過的沒看過的分門別類疊好,桌子被他理得干凈整齊了,他才熄滅燭火關上房門出來。

已經是二月,立春之后一天比一天暖和,所以林雨簫也不介yì就這么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散步到天亮,反正過了卯時陳家就該出攤,陳家的豆漿油條是他嘗過的,夢州城最好吃的。

到了辰時,杜少南的酒樓會正式開張,不過不急,他巳時回住處換衣服帶上禮物去道賀就不晚。

如此算算,時間很快的,不難熬。

“京城來的欽差?”

林雨簫離開府衙在街上逛了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前面兩丈遠的地方憑空升起一團霧,霧中隱隱有個人影聲音沙啞的說話。

“我正是其中之一。”林雨簫波瀾不驚,語氣依然和平常一樣溫和。

“想知dào夢州奇案的真相便隨我來。”霧中之人說了這么一句便轉身往城外的方向飛奔,他似乎確定林雨簫一定會追上來的。

林雨簫的確跟了上去,這霧中人出現的突然,飛奔的時候那層霧居然還籠罩全身半點不散,林雨簫的輕功向來無與敵手,偏是這位他使出全力只僅僅能保證不跟丟了。

林雨簫甚至覺得對方為了讓他別跟丟了,還放慢了速度。

出了城也不知dào兜了多少圈子,城外逐漸被霧氣籠罩,林雨簫停了下來,不對啊?夢州城郊極少會霧氣騰騰的,尤其是那霧中人出場就帶霧,出了城城外便也起了大霧,怎么看兩者也是有關的。

林雨簫唯一能確定的,只是霧氣中不帶毒。他這一停,霧中人便只剩下霧,人沒了。林雨簫也不著急,站在原地朗聲道:“閣下故弄玄虛的將林某引出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林某陪你練跑步吧?”

四周靜悄悄的,別說人聲,連蟲鳴都沒有。

“既然閣下不想說話了,在下只好告辭。”林雨簫沖虛空彬彬有禮的拱拱手,然后轉身便走,他不擔心因此會失去什么重藥線索,因為無論對方是友是敵,都不會只是帶他出來兜圈子便游戲結束了。

只是回家的路在哪個方向呢?霧沉沉的根本看不見天上的星星,周圍也沒有樹木,林雨簫細想想之前走的路線,便朝一個方向走去,果然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半里外遠遠的半空中有一排燈影閃爍,那應該就是城樓的燈火了。

林雨簫往有燈光的地方而去,一會兒便沒了影,在他消失之后四周的霧氣迅速的散去,一個白衣人顯出身形,同時借著天上的一彎新月勉強看這地方,全是黑壓壓的灌木亂石,一里之內那有半點燈光?

“太出色的人類,天也不容呢……”白衣人低聲自語,聲音沙啞中露著得yì。

辰時整,杜少南精心籌備的酒樓終于開張了,首先是一掛百響的鞭炮,震的附近百姓紛紛捂著耳朵來看熱鬧。

“杜少爺恭喜恭喜……”頭一個來賀喜的客人坐的青布小轎不起眼,手下捧著的禮盒也不起眼,因為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身上的官服。

“哎呀,知府大人公務繁忙還專門過來,怎么好意思……”杜少南臉上笑心里嘀咕,他是經商又不是升官了,用得著穿著官服來道賀嗎?朝廷命官的服飾是用在這地方的?

“杜少爺開張大吉的好日子,本府怎能不過來沾點喜氣。”身為夢州城的地方官,當今皇后娘娘的表弟要在他管轄的地界開酒樓,他能不上門表示表示?本來知府大人還為沒收到杜少南開業的請帖而心慌意亂了一陣子,是他這個地方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國公之子?還是杜家從朝廷聽到什么風聲,比如知府要換人之類的,所以不重視他了?

直到后面打聽清楚,杜少南這回開業,一張請帖也沒往外發,堂堂夢州地方上最大的官才松口氣,看來杜少爺是想試試夢州城官吏鄉紳的自覺程度吧?

知府一著官服亮相,就算不認識杜少南的人也對這家新開的酒樓高度感興趣了,普通老百姓只不過是議論打聽,有錢有店鋪需藥知府大人青眼照顧的,一聽這家新酒樓的老板居然是皇親國戚,哪能當不知dào。

好像比國公府老夫人壽宴那天還熱鬧呢……柳老爺來時看到酒樓外的車水馬龍,不由得想到。

柳老爺事先也曾打聽過,杜少南開酒樓之前并沒張揚,也沒給任何一個人發請帖,他和柳老爺也不過是口頭一說,似乎有信心憑借酒樓本身贏得賓客盈門。

“柳伯父!”一聽柳老爺到了,杜少南馬上笑容滿面的迎上前,不過因為他今天一直在笑,還沒人能看出他對柳老爺是特別的。

“賢侄,恭喜恭喜!”柳老爺倒是叫得親近,不過在旁人聽來也不過是在攀關系討好罷了。

“柳伯父樓上請。”因為夢州知府引來了一堆本地有頭有臉的人,小雅間安排不下,杜少南索性將人全請上了三樓,反正三樓本來就被他規劃為包場聚會的高檔會所。

柳老爺一上三樓,原本熱熱鬧鬧的人們一下子全安靜了,似乎沒人想到柳老爺今天也會來。

和柳老爺一起上樓的杜少南不由得望望身邊人,見柳老爺仍和平常一樣笑容可掬,心里倒是有幾分佩服,又忍不住想如果能讓那個穿越來的柳依依看見這場面就好了,讓她清楚意識到給柳家惹了多大的麻煩!

“柳兄,幾日不見還好吧?”先開口招呼的是個中年商人,姓高。

高老板是茶商,兩年前兒子進京賣茶結果聽說商船遇難了,接著他家的茶園意wài走水,把生意來往的賬本票據全燒了,別人看他這樣是起不來了,欠賬的、借他銀子的就有人落井下石,仗著沒了憑據否認欠他的錢。

資金收不回來,兒子又遭不幸,高老板那時候甚至失去活下來的勇氣,多虧柳老爺過來安慰他,還提前結清從他這里進的大批茶葉錢。

高老板最感激的不只是欠債還錢,還有柳老爺那番勸慰他想開的話:“我看令郎是個有福氣的人,再說夢州離京城山高水長,消息傳過來難免失真,高兄還應該細細打聽,不然哪天令郎平安回家了,高兄總要留給他完整的一個家吧?”

柳老爺還真說準了,也就才過了幾天,高老板竟然收到了被傳說遇難的獨子的親筆家書,他兒子的確是個有福氣的,不但遇險時自己能脫逃,還救了同船的一個僧人,那僧人居然會一手絕妙的炒茶功夫,帶著丟了貨物的兒子在京城論茶大會上脫穎而出。

他兒子帶著皇商資格衣錦還鄉,現在不但重振家業還讓他抱上了孫子,如今回憶起兩年前高老板就后怕,若滿城風雨的時候他們想不開,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高老板感激柳老爺的雪中送炭,做生意的得講仁義,而今柳老爺有了難處,他哪能坐視不理忘恩負義?

“有勞高兄惦記,一切尚好。”柳老爺當年施恩沒想著會得回報,但對有情有義的人,他當然有感動。

“我看未必好吧,柳老板若不是覺得家門不幸,又哪會消瘦許多?”有人卻陰陽怪氣的開口。

商場如戰場,有戰友就有敵人,首先對柳老爺露出不善的人姓石,夢州城的珠寶商人,他的小兒子不過在街上摸了一把賣花小姑娘的臉蛋兒,結果正巧讓柳依依看到了,不由分說給揍了一頓!

柳家也有珠寶店,柳老爺當時出讓了好幾塊上好的玉石當賠罪,這事才算不了了之。因為柳家在夢州城財勢不小,柳老爺朋友多,石老板只能見好先收,原以為這怨氣得忍很久,結果才五年,報仇的機會就來了!

石老板早眼饞柳家經營的珠寶玉石那條線,趁著柳家勢弱他行動起來,生意人嘛,自然是什么辦法好用便用什么,無所謂陰招暗招,可奇怪的是,他這些招術之前對付人很管用的,偏遇上柳老爺就不靈了,更奇怪的是,怎么不靈的他還形容不出來。

反正如今石老板的境遇也不比柳老爺好,他之所以能開珠寶店,是有祖傳鑒玉石的好眼光,而前天他們店花大價錢買的原石居然沒一塊能開出好玉,石家的資金上開始出現困難了。

石老板心情自然不好,所以他希望趁著還沒人發xiàn他有困難時吞下柳家的珠寶生意,只要柳家垮了,珠寶玉石流通便是石家一家獨大,石家才有救。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伯父氣色就不錯嘛……”柳老爺還沒開口對上石老板,杜少南就先說話了。

“不知柳老爺有何喜事?”本來做壁上觀的夢州知府,見杜少南明顯向著柳老爺,這才笑著問道。

“我向柳伯父提親迎娶柳家千金為妻,柳伯父已經允許了!”杜少南笑得一臉幸福。

“什么!?”

“聽錯了吧!?”

“怎么可能!?”

在場不管是不是與柳家有利害沖突的,全都是一片嘩然,就連堂堂的知府大人也猛地站起身,以至于差點兒驚落了烏紗帽。